第14章 凤冠压雪颈,璎珞断君心

2025-08-18 2470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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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外铺满猩红地衣,卯时刚至,一百二十八名绣娘捧着的太子妃嫁衣终于现出真容——正红缂金云凤纹翟衣,衣摆处用南海珍珠缀出"山河永固"的暗纹,霞帔上金丝孔雀翎在晨光中流转,每走一步都漾出七彩光晕。

"这孔雀羽是南诏贡品。"永宁郡主替新娘整理蔽膝,指尖掠过那些细密的金线,"一根羽线要缠足三两金丝,整个工坊绣了整整半年..."

洛妤欢立在鎏金铜镜旁,看着镜中盛装的姜月柔。九凤衔珠冠压得新娘脖颈微垂,累丝金凤口中吐出的东珠正悬在眉心,衬得她肤若凝脂——若忽略那微微发抖的指尖,倒真像个娇羞的新嫁娘。

"郡主。"姜月柔突然从镜中看向她,"您说殿下会喜欢这装扮吗?"

殿外喜乐骤然响起,盖过了洛妤欢的回答。

巳时三刻,迎亲仪仗至。太子着绛纱袍、戴远游冠,腰间玉带上悬着的双鱼佩却是多年前洛妤欢所赠。当他踩着五色锦缎铺就的御道走来时,目光越过满堂宾客,首首望向站在女眷最前方的那个月白身影。

"一拜天地——"

洛妤欢随着众人俯身,发间银鎏金点翠步摇纹丝不动。再抬头时,正对上太子来不及收回的视线——那眼里哪有什么喜气,分明是潭死水映着将熄的炭火。

"二拜高堂——"

皇帝眯眼瞧着太子下拜时仍不住往右侧瞥的目光,手中菩提串突然崩断,十八颗沉香木珠子滚落满地。毓贵妃强撑着笑脸打圆场:"陛下,这是好兆头,珠联璧合..."

子时的更鼓响过三巡,东宫书房窗纸上仍映着晃动的人影。太子半敞着喜袍,案前放着洛妤欢去年赠的生辰礼——盏走马灯,此刻正转出"鱼戏莲叶"的剪影。

"殿下。"贴身太监捧着合卺酒跪在门外,"太子妃问..."

"滚。"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砸在琉璃瓦上如同撒豆。一道闪电劈亮书房,照见太子手中攥着的密信——正是三皇子与萧景翊那盘棋局的记录,末尾朱笔圈出那句"她若敢选你,我便毁了这盘棋"。

翌日辰时,乾清宫的青玉砖上溅满茶渍。

"朕还没瞎!"皇帝将鎏金茶壶掼在太子脚边,滚水浸透绛纱袍下摆,"昨日满朝文武都看见你盯着谁!"

太子跪在碎瓷片上,膝头渐渐洇出血色:"儿臣..."

"你当朕不知你与永嘉那些心思?"皇帝抓起案头镇纸砸过去,"临安伯府虽非显赫,却是清流之首!朕为你铺的路,你偏要..."

话音戛然而止。皇帝突然盯着太子腰间——那枚双鱼佩的璎珞,竟与洛妤欢今日裙角的银丝滚边一模一样。

皇帝盯着太子腰间的双鱼佩,忽然怔住。

那枚玉佩的纹路,他再熟悉不过——二十年前,同样的双鱼佩,也曾悬在另一个人的腰间。

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年春猎,年轻的皇帝还是太子,武昭王妃——那时的苏家嫡女苏令仪,一袭月白骑装,策马掠过林间。她的双鱼佩在风中轻晃,玉佩下缀着的银铃清脆作响。

"殿下。"她勒马回眸,笑意清浅,"再比一局?"

他伸手想替她拂去鬓边落花,却被武昭王先一步接过缰绳。

"父皇?"太子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怒意己散了大半,只剩几分疲惫的怅然。

"你起来。"他嗓音低哑,"膝盖上的伤……让太医看看。"

太子愕然抬头,却见父皇己背过身去,望向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

"朕年轻时……"皇帝顿了顿,似在斟酌字句,"也曾像你这般,看着不该看的人。"

太子浑身一震。

"可帝王之家,最容不得的就是任性。"皇帝抬手,指尖轻轻抚过窗棂,"你既坐在这个位置,就该明白——有些东西,攥得越紧,碎得越快。"

太子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儿臣明白。"

"你不明白。"皇帝摇头,语气却己缓了下来,"但朕今日不罚你。"

他转身,目光落在太子腰间的玉佩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玉佩……"皇帝轻叹,"收起来吧。"

毓贵妃的赏花宴设在御苑最僻静的芍药圃。五色重瓣芍药开得正盛,花影间置了张青玉案,案上琉璃盏盛着冰镇荔枝膏,却无人去动。

"这株'醉杨妃'是南诏新贡的。"毓贵妃执起金剪,亲自为洛妤欢簪了朵胭脂色芍药,"本宫记得,你母亲最爱这个颜色。"

洛妤欢垂眸谢恩,鬓边重瓣芍药颤巍巍压着点翠步摇。她今日特意穿了藕荷色百蝶穿花缎裳——既不抢太子妃风头,也不显半分落魄。

"萧世子前日递了帖子。"贵妃突然话锋一转,"说想邀你去骊山赏新开的蓝雪莲。"她指尖掠过洛妤欢袖口绣的银蝶,"北境儿郎到底比长安子弟爽利,是不是?"

假山后传来细微的碎瓷声。永宁郡主捏着团扇的手一抖,泼了半盏荔枝膏在太子妃裙裾上。

"殿下不可!"东宫内侍死死拦住疾步而来的太子,"贵妃娘娘特意吩咐..."

太子甩开阻拦,玄色常服下摆扫过回廊朱栏。他本只想远远望她一眼,却听见风中飘来的只言片语——"萧世子...骊山...婚事..."

描金屏风后,洛妤欢正将茶盏轻搁在案上:"臣女与萧世子不过数面之缘..."

"缘分都是处出来的。"贵妃笑着截住话头,"就像你表兄与月柔,如今不也..."话音戛然而止。太子妃突然打翻了冰鉴,碎冰溅湿了洛妤欢的绣鞋。

众人慌乱间,谁都没注意太子僵立在紫藤架下的身影。他腰间双鱼佩的丝绦不知何时己被攥断,玉佩正无声无息地坠入锦鲤池。

是夜,东宫寝殿的缠枝莲纹烛台燃至三更。

"殿下该安歇了。"太子妃捧着醒酒汤轻声道,"明日还要..."

"滚出去。"

姜月柔咬唇退至门外,却听见里面传来低哑的自语:"...连你也要弃我而去么?"随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她透过纱窗看见太子醉倒在案前,手中紧攥着幅撕碎的画——残片上依稀可见月白裙裾和点翠步摇。

与此同时,武昭王府的夜风穿堂而过,吹散了洛妤欢案前信笺。纸上只有九个字:【萧氏不可信 骊山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