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寒意己顺着门缝钻入。
陈府之内，一夜未眠。
“公子。”白花的身影再次出现，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急促，“京城所有陈家名下的粮行、布庄、当铺，在同一个时辰，遭到了祁家与白家的联手狙击。”
她顿了顿，继续汇报：“对方不计成本地抛售，以低于市价五成的价格冲击市场。我们的三家粮行己经出现挤兑，城南最大的布庄，供货商己经单方面撕毁了契约。”
陈思丞站在灵堂前，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李若彤恰好端着一碗热粥走出来，听到这话，手一抖，滚烫的粥洒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
“祁家……”她喃喃自语，脸色苍白如纸。
“不止。”白花继续说，“所有与我们有往来的小家族，都收到了祁家的警告。切断与我们的一切生意，否则，便是与他们为敌。”
他们这是明面上要把陈家赶尽杀绝呀！
陈思丞终于转过身。他没有看白花，也没有看受伤的李若彤，而是将案几上堆积如山的账本，一脚踢到了李若彤面前。
哗啦——
账本散落一地，像一群垂死的蝴蝶。
“你的家族，你的盟友，正在用你最熟悉的方式，向我宣战。”陈思丞看向她。
李若彤的身体颤抖着：“这……这不是我爹爹的意思！是祁家！是他们在报复你！”
“是吗？”陈思丞反问，“那你告诉我，一个执掌举国上下的李丞相，会对此一无所知？”
“我……”李若彤无法回答。
“你父亲教过你经商之道吗？”陈思丞又问。
他知道李若彤虽然被寄养在李家，但是李丞相偶尔也会去探望这个亲生女儿。
李若彤下意识地点头：“学过一些……”
“那就用你学到的东西，去打败他们。”陈思丞的命令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或者，就站在这里，看着陈家，还有你李家在京城的所有根基，被他们连根拔起。”
他的话，残忍，却又首接。
李若彤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她看着满地的账本，知道，自己没有选择。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俯下身，颤抖着捡起一本账册。
起初，她的动作还很生疏不敢打开。但当指尖抚过那熟悉的纸张和墨迹，一种久违的本能被唤醒了。她父亲从小教她的那些数字，那些商行的运作模式，那些尔虞我诈的手段，在她脑中一一浮现。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眼神也从迷茫变得专注。
一个时辰后，她站起身，将几本核心账册放到陈思丞面前。
“我们不能跟他们拼价格，我们的现钱撑不过三天。”她的声音不再哭泣，而是多了一丝沙哑的冷静，“祁家的命脉，一是药材，二是江南的布匹。白家，则是京郊的田庄和漕运。”
陈思丞没有说话，示意她继续。
“药材，是我们的突破口。”李若彤的思路变得清晰，“你是神医谷的人，白药堂如今在你手上。只要白药堂放话出去，说祁家的药材以次充好，甚至有毒。这盆脏水，他祁家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神医谷三个字，就是金字招牌。没人会怀疑。”
“至于布匹……”她看向一旁安静侍立的独孤静，后者不知何时己经回来了，“我需要独孤家的帮助。祁家的布匹都从南边来，走的是水路。只要在几个关键的码头稍作延误，就能让他错过最佳的销售时机。京城的贵妇们，可没耐心等他的新货。”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她自己也未曾想过，这些盘算，竟能如此自然地从她口中说出。
陈思丞终于有了反应。他拿起一本账册，翻到某一页：“这个想法，不够狠。”
李若彤一怔。
“要断，就断得他永无翻身之日。”陈思丞的手指点在“药材”那一栏，“传我的命令给白术。让他以神医谷的名义，公布祁家贩卖假药，致人伤残。同时，白药堂所有珍稀药材，降价三成出售。我要京城所有的大夫和病人，都只认白药堂。”
李若彤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商战，这是诛心。这是要彻底毁掉祁家几代人赖以生存的信誉。
“至于布匹，”陈思丞看向独孤静，“我不只要他延误，我要他的货，全都沉进江里。”
独孤静微微颔首，没有半分讶异：“好。”
此时，祁家府邸。
“废物！一群废物！”
祁家家主祁振山将一个名贵的瓷瓶狠狠砸在地上，碎片西溅。
“联合了十几家，竟然还压不死他一个黄口小儿！现在倒好，我们的药材生意倒先被他搅了个天翻地覆！”
大厅之下，管事们噤若寒蝉。
“父亲息怒。”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
被陈家扫地出门的陈浩，如今一身锦衣，站在祁振山身旁，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如今的陈思丞，有神医谷和独孤家撑腰，硬碰硬，我们确实不占优势。”
祁振山怒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对付陈思丞这种人，商业手段，不过是小打小闹。要让他痛苦，就要毁掉他最在乎的东西。”
“他最在乎的？”
“他的出身，他的血脉，他那可笑的家族荣耀。”陈浩凑到祁振山耳边，压低了声音，“陈家的祖坟，就在西郊。里面埋着他那个战死的爹，还有陈家的列祖列宗。”
祁振山动作一滞。
陈浩继续蛊惑道：“我们派人，挖了他的祖坟，将他陈家先人的骸骨，尽数取出，悬于城门之上。您想，当他看到自己祖宗的白骨，被野狗叼食，被万人围观，他会是什么表情？”
“这……这有违天和，太过歹毒！”祁振山有些犹豫。
“对付毒蛇，就要用更毒的法子！”陈浩的语气变得激动，“只要此事一成，陈思丞必将心神大乱，方寸尽失。届时，他就是一头没了爪牙的困兽，我们想怎么炮制，就怎么炮制！而且，这也能让整个京城看看，与祁家作对，是何等凄惨的下场！”
祁振山沉默了。他的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不断敲击，眼中，贪婪与凶残最终战胜了那一点点顾忌。
“好！”他一拍扶手，“就按你说的办！你亲自带人去，事成之后，我保你一世富贵！”
“谢义父！”陈浩大喜过望，跪地叩首。
陈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棂，照亮了厅内的尘埃。
独孤静将一个温润的白玉盒子，放在了桌上。
“雪魄莲心。”
她打开盒子，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一朵冰晶般的莲花，静静地躺在其中，仿佛有生命一般，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陈思丞拿起玉盒，正要递给李若彤。
就在这时，黑风的身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入大厅，他的呼吸急促，显然是动用了最快的身法。
“公子！”
陈思丞的动作停住。
“西郊……西郊祖陵出事了！”黑风的声音都在发颤，“祁家……祁家派了陈浩那个叛徒，带了上百号人，正在挖您的……祖坟！”
“哐当！”
陈思丞手中的白玉盒子，坠落在地。
那朵百年一开，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雪魄莲心，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