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收债

2025-08-24 2920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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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割脸。

黑水城就像一头趴在戈壁上的垂死巨兽,城墙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旧痕。城门口的“飞鹰军”士卒,比京城的卫戍更显悍气,也更贪婪。

“入城,每人五十文,车马加倍。”一个什长懒洋洋地伸出手,甲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黑风按着腰间的刀,没有作声。

陈思丞从车厢里递出一个钱袋。“我们是行脚的郎中,进城开个医馆,还望军爷行个方便。”

那什长掂了掂钱袋,分量不对。他掀开车帘,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郎中?北境最不缺的就是死人,要郎中做什么?”

“正因为死人多,才需要郎中来救活人。”陈思丞取出一根银针,在那什长眼前一晃。

“你……”

什长话未出口,只觉右肩一阵酸麻,抬起的手臂竟不听使唤。他大惊失色,另一只手便要去拔刀。

“别动。”陈思丞的声音很平,“将军常年持械,右肩风湿淤积,再过两年,这条胳膊就废了。我刚才,只是帮你疏通了一下气血。”

他话音刚落,那股酸麻感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久违的舒泰。什长活动了一下肩膀,果然轻松许多。他再看陈思丞时,态度己然不同。

“算你们识相。”他挥了挥手,算是放行,“城西铁匠巷,那里乱,没人管,适合你们这种外乡人。”

马车缓缓驶入城内,黑风低声道:“主上,他想让我们去死地。”

“死地,才好藏身。”陈思丞把玩着那枚狼牙,感受着上面冰冷的触感,“先找屠夫。”

铁匠巷里,终日弥漫着煤烟和铁屑的味道。打铁的叮当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发痛。

最大的那间铁匠铺,连个招牌都没有,只有一个浑身肌肉虬结的巨汉,赤着上身,正用大锤奋力砸着一块烧红的铁锭。火星西溅,映出他满是疤痕的脸。

“老板,打听个人。”陈思丞站在铺子门口,任由热浪扑面。

那巨汉头也不抬,锤子一下下砸落,极有韵律。“我这只打铁,不打听事。滚。”

“我们找屠夫。”

巨汉的锤势一顿,终于抬起头,一只独眼里满是凶戾。“这里没有屠夫,只有铁匠。再不滚,我就把你们的骨头当铁来锻。”

陈思丞没有退,反而上前一步,将那枚兽牙雕刻的狼头放在了铁砧上。

狼头与滚烫的铁砧接触,发出一阵“滋啦”的轻响,冒起一缕白烟。

巨汉的独眼死死钉在那枚狼牙上。他扔下铁锤,拿起狼牙。入手处,那熟悉的磨损痕迹让他粗壮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东西,哪来的?”他问。

“一个叫‘鬼眼’的老人。”陈思丞回答。

“他还说了什么?”屠夫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说,他的债,该还了。”

屠夫攥紧了狼牙,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沉默了许久,才把狼牙还给陈思丞。“城西有个废弃的羊圈,你们先住下。别惹事,也别相信任何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那些穿官服的。”

说完,他重新抄起大锤,再次猛烈地砸向铁锭,仿佛要将满腔的愤懑都倾泻进去。

陈思丞与黑风在羊圈安顿下来。与其说是羊圈,不如说是一片废墟。他们简单收拾出一间还算完整的石屋,挂上了“济世堂”的木牌。

开张第一天,没有病人,只来了一群地痞。

为首的混混歪着脖子,一脚踢翻了门口的药幌子。“新来的?懂不懂规矩?想在这儿开张,得先问过我们‘飞鹰帮’!”

“飞鹰军,飞鹰帮。”陈思丞坐在堂内,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套银针,“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子,你找死!”那混混勃然大怒,挥着拳头就冲了进来。

黑风刚要起身,陈思丞却摆了摆手。

就在那混混的拳头即将砸到他面门的瞬间,陈思丞手腕一翻,三根银针成品字形钉在了对方的手臂上。

混混的身体僵在原地,拳头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狰狞变成了惊恐。他发现自己除了眼珠能动,全身都无法动弹。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妖法?”

“不是妖法,是针灸。”陈思丞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封了你的‘曲池’、‘手三里’、‘外关’三处穴位。一个时辰内,气血不通,你会全身麻痹。两个时辰,经脉受损。三个时辰,你这条胳膊就彻底废了。”

他转向其余的地痞,“你们可以试试,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的针快。”

地痞们看着自家老大那副活见鬼的模样,谁也不敢上前。

陈思丞拔下那混混身上的针,对方立刻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陈思丞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下次再来,就不是废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我这济世堂,专治各种不服。”

夜深人静,屠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屋门口。

“你比我想的更有种。”他看了一眼被踢坏的药幌子,“飞鹰帮就是飞鹰军养的狗,专门咬人。你今天打了狗,主人很快就会找上门。”

“我等着。”陈思丞道。

屠夫沉默片刻,压低了腔调:“跟我来。有个人,快不行了,他想见见‘荒狼’的人。”

他带着陈思丞穿过几条漆黑的小巷,最后停在一处地窖前。

地窖里,一股血腥和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一个老人躺在草堆上,胸口一个巨大的创口,皮肉翻卷,己经开始发黑。他气息微弱,进气多,出气少。

“陈伯,我带了郎中来。”屠夫蹲下身。

那叫陈伯的老兵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瞳孔里映出陈思丞的脸。他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坐起。

“像……太像了……”他喃喃自语,“你……你是……陈家的……”

陈思丞的心猛地一沉。“你认识我?”

“我……我是镇北军的老卒……我见过……见过你三位兄长……”陈伯咳出一口黑血,呼吸更加急促,“那一晚……我装死……才活了下来……”

陈思丞的身体绷紧了。

“不是兵败……不是……”陈伯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陈思丞的衣袖,“是埋伏!是飞鹰军!他们和北原人设下的圈套!”

“为什么?”陈思丞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军需……三位公子查到了……他们把军粮和兵器卖给北原人的账本……”陈伯的生命在飞速流逝,“他们……他们要杀人灭口……飞鹰军的将军……高远……是他下的令……”

说完最后一个字,陈伯的手无力地垂下,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地窖里死一般寂静。

陈思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屠夫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灼人的气息,仿佛整个地窖都变成了一个火炉。

那是从陈思丞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没有哭,也没有怒吼。他只是平静地、一字一句地问屠夫:“高远最大的私兵据点,在什么地方?”

屠夫被他此刻的状态慑住,下意识地回答:“城外三十里,断魂谷。那里伪装成一个马场,有五百精锐,全是手上沾过血的悍匪。”

“五百人……”陈思丞重复了一句,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那笑容里是无尽的悲凉和疯狂。

他不再压抑体内的那股力量,纯阳之气轰然勃发。

他转身走出地窖,对等在门口的黑风下令。

“今夜,去断魂谷。”

“主上?”

“收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