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拖着步子。
尽量让自己显得虚弱又无害,混入码头入口处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眼睛却像耗子一样,飞快地扫视着西周。
他在找目标——海军支部!
或者穿着海军制服的人!
港口很大,像个巨大的迷宫。
左边是密密麻麻的货仓。
右边是鱼腥味冲天的鱼市。
中间是挤满了小摊贩和醉鬼的杂货街。
人挤人,汗臭味熏得人头晕。
耳朵里灌满了各种吆喝、叫骂、讨价还价的声音,吵得他脑仁疼。
静寂领域……
他下意识想屏蔽噪音。
念头刚起,太阳穴就一阵针扎似的疼。
操…还得省着点……
他只能硬扛着这巨大的声浪冲击。
刚挤过一个卖腌咸鱼、气味能熏死苍蝇的摊子。
前面突然一阵骚动!
人群像被劈开的潮水,猛地往两边散开!
“让开!都让开!海军办事!”
“滚远点!别挡道!”
几个穿着蓝白制服、挎着燧发枪的海军士兵。
簇拥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气势汹汹地分开人群,朝这边走来。
那军官一脸横肉,眼神凶狠,正不耐烦地挥舞着手臂驱赶挡路的人。
海军!
罗岚瞳孔一缩!
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人群,朝着那几个海军就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
“长…长官!救…救命!”
他扑倒在那个横肉军官脚边的沙地上。
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哭腔(这次是真怕,也是真虚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走投无路的难民。
“我…我是罗格镇征召的海军杂役…罗岚…编号…编号是……”
他飞快地报出自己在罗格镇基地的杂役编号。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横肉军官被这突然窜出来的“泥猴子”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嫌恶地看着趴在地上、浑身脏污的罗岚。
“妈的!哪来的叫花子!滚开!别挡路!”他抬脚就要踹。
“长官!我…我真是海军的人!”
罗岚赶紧抬起胳膊,露出胳膊上缠着的、同样脏兮兮的破布条,还有破布条底下那道狰狞的、刚结痂的伤口。
“在…在阿拉巴斯坦…跟斯摩格上校…执行任务…受了伤…掉队了……”
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努力把“斯摩格”和“执行任务”这几个字咬得重一点。
“斯摩格上校?”
横肉军官的脚停在了半空,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狐疑地打量着罗岚。
这惨样倒不像是装的。
罗格镇的编号?
斯摩格上校?
阿拉巴斯坦那边确实打得天昏地暗…他听说过。
旁边一个士兵凑过来,小声说:“头儿…阿拉巴斯坦那边刚结束,斯摩格上校的部队好像就在港口休整补给…这小子……”
横肉军官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想惹麻烦。
尤其是不想惹斯摩格那个出了名的刺头。
他烦躁地挥挥手:“妈的!麻烦!把他扔到后面医疗帐篷去!让那边的人处理!别在这碍眼!”
“是!”
两个士兵应了一声。
一脸嫌弃地走过来,像拖死狗一样。
一人架起罗岚一条胳膊,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拖着就往码头里面走。
罗岚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一半。
成了!第一步!
虽然是被“扔”过去的,但至少进了海军的临时地盘!
他被拖着穿过混乱的码头区。
离那些涂着蓝白漆的军舰越来越近。
能看到穿着海军制服的人来回走动,搬运着补给箱。
空气中除了海腥味,还多了机油和火药的味道。
很快,他被拖到码头后方一片相对僻静的区域。
这里搭着几个白色的帐篷,门口挂着红十字标志。
是海军的临时医疗点。
帐篷里传来伤兵的呻吟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喂!医疗班的!捡了个你们的人!说是罗格镇来的杂役,跟斯摩格上校在阿拉巴斯坦受伤掉队的!”
拖着他的士兵冲着帐篷里喊了一嗓子。
一个穿着白大褂、胡子拉碴、一脸疲惫的军医掀开帐篷帘子走出来。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像滩烂泥一样被架着的罗岚,又看了看他胳膊上那狰狞的伤口。
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是阿拉巴斯坦下来的?扔里面那个空床位!老子忙得很!”
两个士兵像丢垃圾一样,把罗岚扔进了帐篷角落一张空着的行军床上。
硬邦邦的床板撞得他骨头生疼。
“妈的,晦气!”
士兵骂骂咧咧地走了。
帐篷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血腥味和汗臭味。
几张行军床上都躺着伤兵。
有的在哼哼,有的在昏睡。
一个年轻的医疗兵正端着一盆血水往外走。
胡子军医走过来,草草地解开罗岚胳膊上脏兮兮的破布条。
看到底下那道深可见骨、但己经结了一层厚厚黑痂的伤口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命够硬!伤成这样,又淋雨,居然没烂透?怎么搞的?”
罗岚心里一紧。
不能说能力……
他低下头,声音虚弱:“…运气好…遇到个商队…给了点草药……”
“哼,狗屎运。”
军医显然不信,但也懒得深究。
他动作麻利地拿过酒精棉,粗暴地擦洗伤口周围的污垢。
酒精刺激伤口,疼得罗岚倒吸冷气。
额头青筋都蹦起来了。
“忍着点!死不了!”
军医毫不同情,擦洗完,又涂上厚厚一层气味刺鼻的黄色药膏。
然后用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好。
动作又快又糙,包扎得歪歪扭扭。
“行了!死不了就躺着!别添乱!”
军医扔下一句话,转身去忙别的伤兵了。
罗岚瘫在硬邦邦的行军床上,大口喘着气,后背被冷汗湿透了。
伤口被重新包扎,虽然手法粗暴,但至少是干净的。
他暂时安全了…暂时。
下一步…他得想办法见到斯摩格!
或者,至少得让斯摩格知道他在这儿!
怎么见?首接找?
斯摩格肯定在气头上,见他第一面没准就掏十手了。
得找个机会…或者…找个人递个话?
就在他脑子里飞快盘算的时候。
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和湿冷的港口气息闯了进来!
“斯摩格上校!”
那个胡子军医吓了一跳,赶紧立正。
罗岚的心跳瞬间停止!
猛地睁开眼!
门口站着的人,身材高大,披着湿漉漉的白色海军大氅。
嘴里叼着根新点的雪茄,火星在昏暗的帐篷里明灭不定。
他脸色阴沉,眉头拧成一个死疙瘩。
眼神锐利如鹰隼,正不耐烦地扫视着帐篷里的伤兵。
斯摩格!
他怎么来了?!
这么快?!
斯摩格的目光,在几张行军床上快速扫过。
当扫到角落、看到那张惨白惊恐的脸时。
他的目光,猛地顿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斯摩格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地钉在罗岚脸上。
叼着的雪茄烟头,映着他阴沉得几乎滴水的脸。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伤兵的呻吟声都消失了。
胡子军医大气不敢出。
看看斯摩格,又看看角落里那个抖得像筛糠的杂役小子。
完了!
罗岚脑子里只剩这两个字在疯狂盘旋。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可身体僵得像块石头,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斯摩格那双燃烧着怒火和冰冷审视的眼睛,一步步逼近。
斯摩格走到了罗岚的行军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那股混合着硝烟、雪茄和冰冷杀意的压迫感,几乎让罗岚窒息。
“呵。”
他微微歪了歪头,像在打量一件极其碍眼的垃圾。
“命是真硬啊,小杂种。”
“垃圾巷里没死成,王都炸成废墟没埋了你,在沙地里当野狗,居然还能爬回老子的眼皮子底下?”
斯摩格缓缓弯下腰,阴沉如铁的脸几乎贴到罗岚眼前。
“说吧。”
斯摩格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给老子一个…不把你现在就塞进推进城最底层的理由。”
“或者……”
斯摩格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难看的、充满恶意的弧度。
“说说你怀里…曾经藏着的…那个见不得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