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不是尖锐的割裂痛,也不是闷钝的撞击痛。
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顺着神经末梢蔓延到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细胞的,被反复碾压、震荡过的余痛。
像被塞进一口巨钟里,然后被狂暴地撞了三天三夜。
耳朵里持续着一种高频的、细密的嗡鸣,如同有无数只金属蚊子在里面疯狂振翅,永不停歇。
“呃……”
一声压抑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出来,像破风箱漏气。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他用尽力气才掀开一条缝。
模糊。
白晃晃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生理性的泪水立刻涌了出来。
视野里是晃动扭曲的色块,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天花板。
惨白,粗糙,带着几点可疑的、发黄的霉斑。
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他尝试转动脖子,一阵剧烈的酸痛立刻从后颈和肩膀炸开,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艰难地侧过一点头。
一个狭小的房间。
墙壁是灰扑扑的石头,冰冷坚硬。
一张硬板床,他正躺着,身下的薄垫子几乎感觉不到存在。
角落里一张瘸腿的木桌子,一把同样看起来不太牢靠的木椅子。
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干净得透着一股刻意的、不近人情的冰冷。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灰尘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可能是他自己身上的。
海军基地。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针,刺进他混乱的脑海。
属于土著罗岚的记忆碎片翻滚上来:
阴暗潮湿的运兵船舱,凶神恶煞的海军士官,还有那令人窒息的、看不到头的杂役生活。
操!真穿了!
还他妈是地狱开局!
罗杰处刑现场……最后那一下……
记忆的碎片猛地拼接!
人山人海的恐怖喧嚣!
那要把脑浆子都震出来的声浪!
罗杰临死前的遗言引爆的疯狂!
然后……是濒死边缘爆发的、无法理解的……寂静?
再然后……惊天动地的爆炸?
冲击波?
碎裂的处刑台?
最后……是那个披着白色正义大衣、叼着雪茄、眼神像刀子一样的男人……
斯摩格!
罗岚的心脏猛地一抽,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记得那双穿透烟尘死死锁定他的眼睛,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怀疑。
完了!
被白猎人盯上了!
他下意识地想坐起来,身体刚抬起一点,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就狠狠攫住了他。
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扑到床边。
“呕——!”
干呕。
除了点酸涩的胆汁,什么也吐不出来。
喉咙火烧火燎。
身体虚得像个破布娃娃。
这具身体原本就营养不良,在处刑广场那恐怖的声浪冲击和最后的能量爆发中,更是透支到了极限。
肌肉酸痛无力,骨头缝里都在叫嚣。
脑袋里那持续不断的嗡鸣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瘫回硬板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单薄的囚服(或者说是病号服?)。
绝望感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穿越成谁不好?
穿成个命如草芥的海军杂役!
还他妈在罗杰处刑现场搞出那么大动静!
现在落到了以强硬和追捕海贼闻名的斯摩格手里?
这跟掉进狼窝有什么区别?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理工男的思维习惯在求生本能下艰难地运转。
分析处境!
首要目标:活下去!然后……搞清楚那个莫名其妙的能力!
那个能力……暴君领域?
对,大纲里是这么叫的。
能制造寂静,能吸收声音……还能他妈的把声音当炸弹扔出去?!
太离谱了!
但偏偏就是他最后的记忆里发生的真实!
那瞬间的绝对死寂,那恐怖的冲击波……不是幻觉!
是他濒死时爆发出来的!
这能力……是他在这个操蛋世界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但也是最大的催命符!
要是被海军知道,被世界政府知道……他绝对会被切片研究,或者被当成危险分子首接抹杀!
必须隐藏!
装傻!
打死也不能认!
就在他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怎么扮演一个被吓傻了的无辜新兵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外。
笃、笃、笃。
不紧不慢的三下敲门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质感。
像是敲在罗岚紧绷的神经上。
门把手转动。
吱呀——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门外走廊更浓的消毒水味涌了进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线,巨大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银灰色短发,刚毅冷硬的线条,嘴里叼着两根粗大的雪茄。
白色的烟雾丝丝缕缕地升腾,模糊了他一部分表情,却让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更加突出。
斯摩格。
他披着那件象征身份的“正义”大衣,白色的布料垂落,带着无形的重量。
他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锁死了罗岚的退路。
斯摩格的目光,像两柄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落在罗岚脸上。
从头到脚缓慢地扫视了一遍。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带着一种穿透表象、首指核心的压迫力。
罗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努力让眼神显得茫然、虚弱、还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惊恐。
——这倒不用怎么装,他现在这德行,本色出演就够了。
斯摩格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房间里只剩下雪茄燃烧时细微的滋滋声,以及罗岚自己因为紧张而无法完全控制的粗重呼吸声。
空气凝固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罗岚胸口。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终于,斯摩格动了。
他走到那张瘸腿的木桌旁,拉开椅子。
斯摩格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
雪茄的烟雾在他脸前缭绕,那双眼睛在烟雾后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名字。”
低沉的声音响起,没什么起伏,却像一块冰砸在石头上,又冷又硬。
来了!
罗岚喉咙发干,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嘶哑得厉害:“罗…罗岚,长官。”
“哪里人?”
“东…东海,西罗布村附近…一个…一个小渔村,长官。”
罗岚努力回忆着土著记忆里模糊的地理信息,结结巴巴地回答。
“什么时候入伍?”
“大…大概半个月前,长官。在谢尔兹镇…被征召的。”
“处刑日,你在广场干什么?”
斯摩格的问题像冰冷的子弹,一颗接一颗,没有丝毫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