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巴那的城墙在夕阳里变成了一个黑乎乎的剪影，又高又厚，像头趴着的巨兽。
城墙顶上冒着烟。
一股一股的。
黑色的，混着没烧完的火星子，被风一吹，就散了。
风里除了沙子味。
还带着一股焦糊味，一股铁锈似的血腥味，一股…
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挤人、人杀人堆出来的臭味。
真到了。
罗岚拖着两条灌满了沙子和铅的腿，跟着那辆嘎吱作响的弹药马车，总算挪到了城墙根底下。
他感觉自己像个破口袋，全身的骨头缝都在往外冒酸水。
汗水早就流干了。
脸上、脖子上糊着一层厚厚的沙土。
被风吹裂了口子，又疼又痒。
胳膊上缠的绷带又脏又硬，勒得他手臂发麻。
城门口乱得像一锅煮烂的粥。
穿着破烂盔甲的国王军士兵。
眼睛通红，脸上全是汗和泥。
死死守着城门洞子。
外面是黑压压的人群。
大部分是逃难的老百姓。
拖家带口，背着破包袱，抱着哭哑了嗓子的孩子。
士兵们挥舞着豁了口的刀剑，声嘶力竭地吼着。
想维持秩序。
但根本没人听。
哭喊声、叫骂声、士兵的呵斥声、还有远处城墙里面传出来的。
那种闷雷似的、一阵紧过一阵的爆炸声和喊杀声，混在一起。
能把人的耳朵震聋。
罗岚他们这支海军部队的到来，就像往滚油锅里滴了滴水。
国王军士兵警惕地握着武器，看着这群穿着蓝白制服的外来者。
带队的军官赶紧上去交涉。
亮明身份，说是斯摩格上校带人来“协助平叛”、“维持秩序”。
交涉的过程罗岚听不清。
他缩在马车后面，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妈的…总算到了……”
“这味儿…真冲……”
“里面打得多凶啊？听着吓人……”
旁边几个海兵小声嘀咕着，脸上也都没了血色。
战场的气氛比沙漠的太阳还毒，能把人的勇气一点点烤干。
很快，交涉有了结果。
城门开了一条缝。
勉强够一辆马车进去。
斯摩格骑着那辆沙地摩托。
喷着白烟，第一个冲了进去，留下命令：“跟上！动作快！”
队伍开始往城门缝里挤。
罗岚跟着弹药车，夹在乱哄哄的人群里往前挪。
挤过城门洞的时候。
那股子混杂了血腥、硝烟、汗臭和死亡的味道。
浓得几乎成了固体，猛地糊了他一脸。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赶紧死死咬住牙关。
城里更乱。
街道两边全是倒塌的房屋。
烧得焦黑的木头架子支棱着，像怪物的骨头。
碎砖烂瓦堆得到处都是。
墙上溅满了暗红色的点子，分不清是泥还是血。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平民。
只有一队队士兵像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
有的抬着担架，上面躺着血肉模糊的人。
有的抱着弹药箱往城墙上冲。
远处。
靠近城市中心的方向。
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天都红了。
爆炸声、金属碰撞的脆响、还有临死前的惨叫声，一阵高过一阵地传过来。
王宫……
罗岚心里清楚。
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肯定在寇布拉国王的王宫附近。
路飞那小子，应该正在跟克洛克达尔玩命。
“这边！快！把弹药运上城墙！”
一个国王军的军官指着旁边一条通往城墙顶部的斜坡石阶，对着罗岚他们这边吼。
罗岚心里骂娘。
操！还得往上爬！
看着那又陡又窄、被踩得全是泥脚印的石阶。
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转筋。
但他没得选。
几个海兵骂骂咧咧地开始从马车上卸弹药箱。
箱子死沉死沉的。
“你！愣着干嘛！”
一个海兵冲罗岚吼，“搬箱子！”
罗岚咬着牙，走过去。
刚抓住一个弹药箱的把手。
沉重的分量就压得他胳膊上的伤口一阵剧痛。
眼前发黑。
他闷哼一声，差点脱手。
“废物！没吃饭啊！”
旁边另一个海兵不屑地啐了一口。
一个人扛起一个箱子，噔噔噔就往台阶上跑。
脚步稳得很。
罗岚没吭声，只是把牙咬得更紧。
他不再试图一个人搬。
而是和其他几个同样看起来不怎么强壮的杂役一起，合力抬起一个箱子。
西个人抬一个，还是沉得要命。
他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每上一个台阶，膝盖都在打颤。
汗水混着沙土流进眼睛里，火辣辣地疼，他也顾不上擦。
一步一步，像蜗牛爬。
终于把第一箱弹药抬到了城墙顶上。
城墙上更他妈不是人待的地方。
风呼呼地刮。
带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守城的士兵挤在垛口后面，有的在拼命往下射箭，有的在操作着老旧的火炮。
炮弹呼啸着飞出去。
在城外叛军的人群里炸开，腾起一团团裹着血雾的烟尘。
叛军的箭矢和偶尔飞来的炮弹也不断落在城墙上。
打得砖石碎屑乱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放这边！快！”
一个满脸烟灰的炮兵指着火炮阵地后面一小块空地。
罗岚他们赶紧把箱子放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靠着冰冷的城墙垛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冷风灌进喉咙，像刀子割。
他看向城外。
城外是黑压压的人海。
数不清的叛乱军。
穿着杂七杂八的衣服，拿着锄头、草叉、生锈的刀剑。
像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城墙。
箭矢像飞蝗一样从叛军阵中升起，又像雨点般落下。
攻城梯一次次被架上来，又被守城的士兵用石头、滚油砸下去。
城墙根底下，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在暮色下变成一片模糊的暗红。
疯了…都他妈疯了……
罗岚看着下面那些嘶吼着、前赴后继往上冲的叛乱军士兵。
他们脸上那种扭曲的愤怒和绝望。
让他心里发冷。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被克洛克达尔利用的棋子！
这场仗，打得毫无意义！
就是一场用无数人命填进去的阴谋！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王宫方向传来！
声音之大，甚至压过了城墙上的所有炮火和喊杀！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混杂着黄沙和雷电的粗大光柱。
如同愤怒的巨蟒，猛地从王宫深处冲天而起！
瞬间撕裂了傍晚昏暗的天空！
光柱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整个阿尔巴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城墙上的厮杀，城外的冲锋，守城士兵的呐喊，叛乱军的怒吼……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滞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常理的恐怖景象惊呆了！
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王宫的方向！
脸上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恐惧！
罗岚的心脏，也在这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
克洛克达尔！沙鳄鱼！
这动静，绝对是那个老阴比搞出来的！
他在拼命了！
路飞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