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岚低着头。
尽量缩着身子,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混进队伍。
刚挪到一辆堆满弹药箱的马车旁边,一个声音就在他头顶炸响。
“喂!杂役!发什么呆!”
罗岚心里一沉。
当抬头看去,又是那个下巴抬上天的年轻尉官!
他骑在一匹还算健壮的沙漠马上。
一手按着腰间的军刀,一手拿着马鞭。
正居高临下地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不耐烦,好像罗岚是坨挡路的狗屎。
“长官……”
罗岚低下头,声音沙哑。
“去!废物!”
尉官的马鞭毫不客气地指向那辆堆满弹药箱的马车,“跟着这辆车!路上箱子要是掉了一个,老子扒了你的皮!滚!”
祖宗……
罗岚心里骂翻了天。
这孙子是真把他当牲口使唤了。
他咬着后槽牙,没吭声。
默默走到马车后面,靠着车尾的挡板站好。
马车很高,轮子也大,在沙地里走肯定颠簸。
他这浑身是伤的状态。
跟着跑?
想想就头皮发麻。
但没办法,只能硬撑。
部队很快开拔了。
长长的队伍像条疲惫的蛇,在滚烫的金色沙漠里缓慢蠕动。
太阳毒得要命,沙子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空气烫得吸进肺里都疼。
士兵们的抱怨声、军官的呵斥声、车轮碾过沙地的嘎吱声、还有远处地平线上隐约传来的闷雷般的炮火声……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折磨着罗岚本就敏感的神经。
他跟在马车后面。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松软的沙子。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脚底板和小腿的肌肉疼得钻心。
汗水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哗哗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刚缠好的绷带很快就被汗水和渗出的组织液浸透了。
黏糊糊地贴在伤口上,又痒又痛。
水……
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只有满嘴的沙子味。
水壶早就空了。
前面骑马的军官和士兵偶尔还能掏出水壶喝两口。
他这种杂役,想都别想。
“妈的…这鬼天气……”
“还有多远啊、…”
“听说王都那边打疯了……”
“克洛克达尔大人不是在那边吗?应该…应该能稳住吧?”
“谁知道呢……”
前面几个士兵一边走一边小声抱怨着,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
罗岚低着头,听着这些议论。
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克洛克达尔?
稳住?
他只想冷笑。
那老阴比巴不得两边死光光!
他现在只希望路飞那小子动作快点,赶紧把那沙鳄鱼捶死!
不然他们这支海军过去,搞不好就是给叛乱军送菜,或者被克洛克达尔当枪使。
队伍在死寂的沙漠里走了很久。
太阳一点点偏西,但热度丝毫未减。
罗岚感觉自己的体力在飞速流逝,两条腿像灌满了铅,越来越沉,每一步都像跋涉在泥沼里。
眼前的景物开始有点发花,耳朵里的嗡鸣声也越来越响。
要晕……
他死死咬着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倒!
倒了就真完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前面骑在马上的那个年轻尉官似乎也觉得太无聊,想找点乐子。
他勒住马,调转马头,慢悠悠地踱到队伍后面。
停在了罗岚跟着的那辆弹药马车旁。
他上下打量着罗岚那副摇摇欲坠、满身狼狈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啧啧啧……”
尉官咂着嘴,手里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马鞍。
“瞧瞧我们的大英雄,翻个垃圾都能翻出三个巴洛克干部的“幸运儿”…怎么?这就走不动了?废物就是废物!”
周围的士兵都低着头赶路,没人敢吭声。
但罗岚能感觉到那些偷偷瞥过来的眼神。
罗岚没抬头,也没吭声。
他现在只想省点力气走路,没工夫搭理这傻逼。
“怎么?哑巴了?”
尉官见他不理,更来劲了。
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故意找茬的恶意,“在垃圾巷里不是挺能扛的吗?现在装什么死狗?是不是觉得抱上斯摩格上校的大腿了?嗯?”
他故意提到斯摩格,想刺激罗岚。
罗岚还是没理他,只是闷头拖着步子往前走。
忍……
他告诉自己。
跟这种货色较劲不值当。
尉官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恼羞成怒。
他猛地一夹马腹,马匹往前小跑了两步。
横在了罗岚面前,挡住了去路。
“老子跟你说话呢!杂种!”
尉官扬起马鞭,指着罗岚的鼻子!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给老子跪下!磕头认错!不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
罗岚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因为疲惫和失血布满红丝。
但此刻,那眼神却冷得像冰窟窿里的石头。
死死地钉在尉官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害怕。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看得尉官心里莫名一寒。
后面骂人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不然怎样?”
罗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却平静的吓人,“长官…你想…在去王都打仗的路上…打死一个…刚被巴洛克干部袭击过的…伤兵?”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钻进周围每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士兵耳朵里。
“你…!”
尉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扬起的马鞭僵在半空。
打死伤兵?
这帽子扣下来可不得了!
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刻!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罗岚,“你…你污蔑长官!老子……”
“都他妈干什么呢!”
一声暴怒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响起!
斯摩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骑着摩托(沙地型)从队伍前面冲了过来。
白色的烟雾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轨迹。
带着一股狂暴的气势,瞬间冲散了这边的僵持!
斯摩格脸色铁青。
看都没看那个尉官,凶戾的眼神首接扫向罗岚:“废物!掉队了不知道跟上?!想当逃兵?!”
他又猛地转向那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年轻尉官,劈头盖脸就骂:
“还有你!吃饱了撑的?!有这闲工夫管一个杂役,不如给老子滚到前面探路去!
再让老子看见你在这儿磨洋工,军法处置!滚!”
“是…是!上校!”
年轻尉官如蒙大赦。
屁都不敢放一个。
赶紧一拉缰绳,灰溜溜地打马跑向队伍前方。
背影狼狈。
斯摩格狠狠瞪了罗岚一眼。
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浓得化不开。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
发动摩托,卷起一片沙尘,轰隆隆地冲回了队伍最前方。
罗岚低着头,重新迈开步子。
跟上缓慢移动的马车。
周围的士兵都默默加快了脚步,没人再敢往这边看。
呵……
罗岚心里冷笑一声。
烟鬼这是嫌他碍眼,也嫌那尉官蠢。
不过也好,至少暂时清净了。
他不再多想。
把所有力气都用在两条灌了铅的腿上,麻木地跟着队伍。
在漫天黄沙中,朝着地平线上那座笼罩在硝烟里的巨大城市轮廓,一步一步挪去。
阿尔巴那。
王都。
战场。
越来越近了。
他甚至能闻到风里带来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