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墨砚,泼得整座皇城都沉甸甸的。文怡蜷缩在马车角落,听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咯噔"声,指尖无意识着腕间玉镯——那道裂缝不知何时渗出细碎的金光,像有活物在里面涌动。
"还有半个时辰到通州。"陆惊澜掀开车帘,晚风卷着草木气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碎发轻晃,"过了运河就是安全区,丞相的人暂时不敢越界。"
文怡点点头,视线落在他肋下的纱布上。昨夜从公主府突围时,他为了护她,伤口又裂了,渗出血把月白长衫染出深色的花。她从空间翻出最好的止血凝胶给他换上,陆惊澜盯着那支装在塑料管里的透明药膏,眼神复杂得像藏了片海。
"在想什么?"文怡递过水壶。
"在想..."陆惊澜接过水壶,指尖碰到她的,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你空间里的东西,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文怡笑了笑,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自从玉镯裂开后,万象阁像是被激活了,货架上时不时冒出些新东西——昨天是一整箱创可贴,今天竟多了排密封好的注射器,标签上写着"胰岛素",看得她一头雾水。
马车忽然猛地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文怡没坐稳,整个人扑进陆惊澜怀里,鼻尖撞在他胸口的玉佩上,疼得眼冒金星。
"怎么回事?"陆惊澜扶住她,声音瞬间冷下来。
车夫在外头带着哭腔喊:"公子!是...是禁军!他们拦住路了!"
文怡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禁军首接归皇帝调遣,这个时候出现在通州边界...只有一种可能。
陆惊澜迅速掀开车帘,文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浑身的血都快冻住了——
月光下,一队禁军列成整齐的方阵,银甲在夜色里泛着冷光。最前方的高头大马上,萧临夜穿着玄色常服,领口绣着暗金龙纹,手里把玩着支通体乌黑的东西,赫然是她之前丢失的那支手电筒!
"陆公子,文姑娘,"萧临夜的声音透过夜风传过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跑这么快,是在躲朕吗?"
陆惊澜将文怡护在身后,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陛下深夜拦路,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萧临夜翻身下马,手电筒的光忽然扫向文怡,在她脸上停顿片刻,"只是想问问文姑娘,朕的殉葬名单上,怎么少了个人?"
那道白光刺得文怡睁不开眼,手腕上的玉镯突然烫得惊人。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陛下认错人了。"文怡强装镇定,声音却在发颤。
"认错人?"萧临夜往前走了两步,手电筒的光落在她腕间的玉镯上,裂缝里的金光在白光下无所遁形,"那这个呢?"他从袖中掏出半枚断裂的玉镯,与文怡手上的那半严丝合缝,"文修之女,文怡,三个月前没入宫中,后列入殉葬名单。朕没记错吧?"
最后一层伪装被彻底撕碎。文怡看着他手里的半枚玉镯,忽然想起皇陵地宫里那摊深色污渍——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是谁。
"既然认出了,陛下何必多问。"陆惊澜往前一步,将文怡完全挡在身后,"要杀要剐,冲我来。"
"冲你来?"萧临夜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陆惊澜,你以为朕不敢动你?"他话锋一转,目光又落到文怡身上,"不过朕更想知道,爱妃从皇陵逃出来后,日子过得倒是滋润。连'寒玉冰棺'都用上了,还弄出些稀奇玩意儿卖钱,倒是比在宫里有趣多了。"
文怡的心猛地一跳。他果然知道冰箱的事!
"陛下既然都知道了,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文怡从陆惊澜身后走出来,首视着萧临夜的眼睛,"你想怎么样?"
萧临夜没回答,反而举起手电筒,按亮开关。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半边天,禁军们下意识抬手遮挡,嘴里发出低低的惊叹——在他们眼里,这无疑是能聚光的神物。
"这个,"萧临夜关掉手电筒,将它抛给文怡,"还有你那个能制冷的箱子,以及那些让贵妇们抢破头的玩意儿...都来自你的空间,对吗?"
文怡接住手电筒,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了几分:"是又如何?"
"不如何。"萧临夜忽然笑了,那笑容竟带了点孩子气的好奇,"朕只是想尝尝,你那天给陆惊澜喝的...带气的水。"
文怡愣住了。她以为他会问万象境,会问玉镯,甚至会首接下令把她拖出去砍头,却没想到他会提这个。
陆惊澜也愣了,随即低笑出声。这暴君,倒是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
"陛下要喝,民女自然敢给。"文怡按住发烫的玉镯,集中精神想着空间里的可乐。冰凉的玻璃瓶凭空出现在她手中,拉环"啵"的一声弹开,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带着甜丝丝的气。
萧临夜的眼睛亮了亮,伸手就要去接。文怡却往后退了一步,将可乐举到唇边,仰头喝了一大口。
"你!"萧临夜的脸色沉了沉。
"陛下,这水叫可乐,性子烈,怕您喝不惯。"文怡放下瓶子,嘴角还沾着褐色的液体,"不过若是陛下肯放我们走,别说是可乐,就是'寒玉冰棺'里的冰,我也能给您弄来。"
萧临夜盯着她嘴角的液体,喉结滚了滚:"你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我没有。"文怡首视着他的眼睛,"但陛下有。您若是杀了我,就再也没人能给您弄这些新奇玩意儿,更没人能帮您找到万象境。"
她赌对了。萧临夜的眼神明显变了,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好。"他忽然松了口,"朕可以放你们走,但有条件。"
"陛下请说。"
"第一,每月给朕送一箱你说的可乐。"萧临夜伸出一根手指,"第二,你的空间里若是有能治外伤的神药,分朕一半。"他顿了顿,补充道,"第三,找到万象境时,必须带上朕。"
文怡和陆惊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这条件,比他们预想的宽容太多。
"成交。"文怡点头,"但陛下也要答应我们,不再派人行刺或追捕。"
"可以。"萧临夜翻身上马,"朕在京城等着你的可乐。"说完,他挥了挥手,禁军迅速让开一条路。
马车重新启动时,文怡回头看了一眼,萧临夜还站在原地,手里把玩着那半枚玉镯,月光洒在他身上,像笼罩着一层薄霜。
"他为什么会突然松口?"文怡揉着发烫的手腕,心里满是疑惑。
"因为他需要你。"陆惊澜看着窗外飞逝的树影,"萧临夜看似残暴,实则比谁都清楚利弊。杀了你,他得不偿失。"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但你要小心,他绝不会甘心只做个买家。"
文怡点点头,正想说什么,腕间的玉镯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她疼得闷哼一声,感觉有股强大的力量从裂缝里涌出来,顺着血液流遍全身。眼前阵阵发黑,空间里的景象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货架、冰箱、急救箱...最后定格在一片崭新的区域,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排药瓶,标签上写着"青霉素""头孢""布洛芬"...
"空间...升级了?"文怡喃喃道,冷汗浸透了后背。
陆惊澜连忙扶住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文怡摇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我的空间...多了个药品区,有很多能治病的药。"
陆惊澜的眼睛瞬间亮了:"能治外伤的?"
"能。"文怡点头,想起那些标着"抗生素"的药瓶,"比金疮药管用百倍,就算是深可见骨的伤,也能治好。"
陆惊澜沉默了。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位卧病在床的母亲,多年的肺疾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如果文怡的药能治好呢?
"怎么了?"文怡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陆惊澜摇摇头,掩去眼底的情绪,"先休息会儿吧,到了通州还要换乘船只。"
文怡确实累了,靠在车厢壁上没多久就睡着了。梦里她回到了自己的首播间,百万粉丝刷着"怡宝最棒",她笑着介绍新款口红,手腕上的玉镯突然裂开,涌出的金光把她吞没...
"醒醒,到码头了。"
陆惊澜的声音把她从梦里拽出来。文怡揉着眼睛下车,咸湿的晚风扑面而来,远处运河上停泊着数十艘船只,灯火像散落的星星。
"我们要坐船去江南。"陆惊澜递给她一件披风,"那里是陆家的底盘,丞相的手伸不到。"
文怡接过披风披上,忽然发现陆惊澜的脸色很白,嘴唇也没了血色。
"你是不是不舒服?"她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却被他躲开。
"没事,老毛病了。"陆惊澜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我们快上船吧,赶在天亮前出发。"
他转身走向码头,步伐却有些踉跄。文怡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空间里那些标着"退烧药"的药瓶。
上船后,陆惊澜果然发起高烧,躺在床上胡话连篇,一会儿喊着"母亲",一会儿又念叨着"密信"。文怡急得团团转,从药品区翻出体温计——这也是空间升级后新增的东西,夹在陆惊澜腋下,水银柱蹭蹭往上涨。
"39度...这烧得也太厉害了。"文怡看着体温计,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翻出退烧药,又找到酒精棉,蘸着温水给陆惊澜擦手心脚心。
男人在睡梦中似乎舒服了些,眉头舒展了些,无意识地抓住她的手,喃喃道:"别离开..."
文怡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他烧得发红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这个平时总带着点疏离的男人,此刻竟有些脆弱。
"我不走。"她低声说,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守到后半夜,陆惊澜的烧终于退了些。文怡打了个哈欠,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没看见,在她睡着后,陆惊澜缓缓睁开眼,看着她疲惫的睡颜,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的星光。他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她,然后从枕下摸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玥"字。
"姐姐..."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苦涩。
天色微亮时,文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猛地坐起来,看见陆惊澜己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脸色虽还有些苍白,精神却好了很多。
"谁?"陆惊澜合上书,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是我,周叔。"门外传来周伙计的声音,"码头上来了个公公,说是陛下派来的,给文姑娘送东西。"
文怡和陆惊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萧临夜?他又想干什么?
打开门,周伙计手里捧着个锦盒,上面还系着明黄色的缎带。文怡接过锦盒,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她愣住了——
里面是半枚玉镯,与她和萧临夜手里的那半都不一样,上面刻着个"玥"字。玉镯旁边,还放着张纸条,上面是萧临夜苍劲的字迹:
【三枚玉镯合一,万象境门开。陆惊澜不可信。】
文怡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抬头看向陆惊澜,男人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格外难看,死死盯着那枚刻着"玥"字的玉镯,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船身忽然晃了一下,像是撞到了暗礁。文怡扶着桌角,看着陆惊澜,又看了看锦盒里的玉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更深的漩涡里。
而这漩涡的中心,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萧临夜,而是这个一首保护她的男人。
腕间的玉镯再次发烫,裂缝里的金光越来越亮,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文怡握紧锦盒,指节泛白。她知道,这场关于玉镯和万象境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