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十三年,立夏。紫宸殿的琉璃瓦在正午阳光里泛着流金般的光泽,新登基的萧临夜正把一本线装书推到案头,鹅毛笔在宣纸上划出沙沙声响。殿内檀香袅袅,混着他指尖碾碎的石墨末气息,在金砖地面上投下一道清瘦的影子。
“陛下,户部新造的算盘到了。”内侍总管捧着紫檀木匣进来时,正见年轻帝王对着一堆算筹皱眉。宣纸上画满奇形怪状的符号,像某种西域秘文,最底下那行“∫”字符被朱砂笔圈了三圈,墨迹深得快要透纸。
萧临夜没抬头,指尖敲着案几的频率忽然变快。他昨夜在文怡的超市翻到本《高等数学》,泛黄的封面上还贴着“特价三文”的标签,此刻那些曲里拐弯的公式正在他脑海里排兵布阵。窗外的石榴花忽然被风卷落两朵,啪嗒打在窗棂上时,他猛地攥紧拳头——原来球体积公式要这么推导!
“把算筹撤了。”他忽然起身,明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堆叠的奏折,露出靴底沾着的草屑。那是今早溜出宫去西市的证据,文怡超市后门的狗尾巴草总爱粘在龙靴上。内侍刚把象牙算筹收进锦盒,就见帝王从袖中摸出个铁皮玩意儿,巴掌大的格子里嵌着能滑动的珠子。
“这叫计算器。”萧临夜的指尖在铁皮上飞快跳动,清脆的咔嗒声里,他忽然笑出声,“原来户部算错了去年的盐税,多报了三千七百西十五两。”阳光斜斜照进殿内,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倒比朝会上那副冷脸多了几分人气。
未时三刻,军机处的廊下忽然传来惊呼声。七八个翰林学士围着个木匣子打转,里面传出的铜铃响动规律得诡异。萧临夜抱着胳膊站在廊柱边,看着他们把奏折塞进匣子侧面的缝隙,齿轮转动声里,一张盖着玉玺的朱批顷刻从底部滑出。
“‘知道了’‘依议’‘再议’。”左都御史捻着胡须的手忽然顿住,他刚塞进去的赈灾奏折,此刻正顶着“着户部三日内妥办”的批语躺在地上,墨迹新鲜得像是刚从御笔落下。木匣子侧面刻着的“奏折自动回复系统”七个字,被匠人用金粉填得闪闪发亮。
“陛下,这……”吏部尚书刚要进言,就见萧临夜从袖中抽出张图纸。宣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齿轮组,最末端标注着“关键词检索模块”,旁边用小字写着“可识别‘灾情’‘战事’‘税收’等二百三十七组常用词”。年轻帝王忽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指腹带着薄茧,是昨夜削木齿轮磨出来的。
“李大人,你前日那封弹劾漕运的折子,其实可以写得更简洁。”萧临夜指尖点过图纸上的某个齿轮,“系统识别‘贪墨’二字时,会自动触发三司会审流程。”廊外的蝉忽然鸣噪起来,学士们看着木匣子吐出第三十七份朱批,忽然觉得手里的狼毫笔沉得厉害。
暮色染红宫墙时,萧临夜正翻着文怡送来的账本。超市的流水账记得潦草,偶尔会有“萧狗蛋买糖人欠两文”的涂鸦,此刻却被他用朱砂笔描得格外认真。内侍捧着新制的自动回复系统进来,见帝王忽然把账本往怀里一揣,龙靴踩着金砖地面的声响竟带了几分雀跃。
“摆驾西市。”他系紧玉带时,指尖故意蹭过腰间的玉佩——那是文怡送的生辰礼,块不值钱的岫玉,却被他用金线在边缘镶了圈龙纹。御驾刚转过街角,就见惠民超市的灯笼己亮起来,红绸子在晚风中飘得欢快,把“第二件半价”的招贴晃得忽明忽暗。
文怡正蹲在柜台后拆快递,油纸包着的胭脂水粉滚了一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把支珊瑚红唇膏丢过去:“新到的色号,试不试?”萧临夜接住时,指腹蹭到膏体的温软,忽然想起昨夜在奏折上练的签名,笔锋总像少了点什么。
“看这个。”他从袖中摸出叠纸,上面画着的木匣子旁写满批注。文怡咬着唇看完,忽然笑出声:“你这自动回复能识别‘本宫要 shopping’吗?”指尖划过某个齿轮的设计图,忽然在“紧急奏折优先级”那行停住,“这里错了,应该让灾情折子比弹劾折子先出结果。”
萧临夜的耳朵忽然红了。他其实早改了这个漏洞,故意留着错处想让她指点。超市的伙计正搬着新到的镜子经过,黄铜镜面里映出两个凑在一起的影子,龙袍的明黄与襦裙的月白挨得那样近,倒比货架上的并蒂莲瓷瓶更像一对。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萧临夜还在翻文怡的购物车账本。油纸封面被摸得发皱,上面记着“珍珠粉三盒”“香胰子十块”,某页角落里还有行小字:“萧临夜的龙袍该换内衬了,用杭绸”。他忽然把账本按在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盖过窗外的虫鸣。
“这些都要吗?”他指尖点过“西域葡萄干”那行,忽然想起昨日户部报的贡品单,吐鲁番新贡的葡萄干正堆在御膳房。文怡抢过账本时,发现某页被朱砂圈了个红圈——那是她写着“想要台织布机”的地方,旁边多了行小字:“己命工部造水力织布机,三日后送到”。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萧临夜才踩着露水回宫。怀里揣着文怡塞的芝麻饼,衣袋里还藏着张购物清单,最底下那行“想看陛下用微积分算后宫月钱”被他用指甲划得深深浅浅。经过军机处时,见那自动回复系统还在咔嗒作响,忽然觉得那些冰冷的齿轮里,也藏着几分人间烟火气。
早朝的钟声响彻宫城时,萧临夜正把新写的《微积分浅释》放在案头。首页的空白处画了个简笔画,穿龙袍的小人举着计算器,对面的姑娘拎着购物篮,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函数与爱情皆需推导”。殿外的日光越来越亮,把这行字照得愈发清晰,倒比任何圣旨都来得郑重。
内侍进来时,见帝王正对着奏折微笑。那些本该让百官胆寒的朱批,此刻却多了几分鲜活气——“准了,顺便让御膳房给你家小孙子送两盒杏仁酥”“此议不妥,建议参考《超市促销三十六计》第三章”。檐角的铁马忽然叮当作响,像是在应和某个藏在奏折堆里的秘密,关于微积分,关于自动回复,更关于西市灯笼下那个总爱塞给他零食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