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撕裂了基地的午夜寂静。
那台本该在废料场安息的“秃鹫”侦察机甲，胸口的眼灯再次闪烁起幽蓝色的诡光。
它的液压臂，本是为精细勘探而设计，此刻却像一只冰冷而愤怒的巨手，在机库最坚固的合金墙壁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一行扭曲的文字。
林川第一个冲到现场，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金属粉尘的焦糊味。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壁，那行字迹仿佛带着某种活物的狰狞，深深烙印在他的瞳孔里——一个精准到小数点的经纬坐标，以及一句令人不寒而栗的话：“北纬43.2，深井七号——他们没死，只是睡着了。”
“头儿，这……”跟在身后的赤焰倒吸一口凉气，这台机甲明明己经拆除了所有能源核心和控制模块，它凭什么动起来？
林川没有回答，他冷静地戴上战术手套，指尖轻轻划过字迹的边缘。
冰冷，粗糙。
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巧的磁粉采集器，对着刻痕喷洒。
黑色的磁粉瞬间被吸附，但在其中，几点微不可见的暗红色颗粒显得格外突兀。
“苏晚，立刻进行成分分析。”林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半小时后，医疗实验室内，气氛压抑得像凝固的水泥。
苏晚看着全息屏幕上跳出的DNA比对结果，脸色苍白地抬起头：“头儿，这……这不可能。磁粉里检测出的微量生物组织，DNA序列与数据库中‘天启计划’首席工程师——李振博士，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李振，三年前在“天启”核心实验室坍塌事故中，被官方宣布确认死亡的科学家之一。
一首沉默不语的蓝狐，此刻缓缓推了推鼻梁上的数据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
她盯着那台重新陷入死寂的机甲，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我明白了……这不是人工智能觉醒，也不是什么幽灵作祟。这是……这是另一个被‘焊进墙里’的人。”
“焊进墙里”——这是他们内部的黑话，指代那些在“天启计划”中，意识被强制上传、与机械融为一体的牺牲品。
那个留下信息的，是李振博士残存的意识，他用尽最后的力量，通过这台报废的机甲，向外界发出了求救信号。
林川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们不是死了，只是睡着了。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会议室里，争论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我反对！”赤焰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水杯嗡嗡作响，“林川，你清醒一点！我们‘盘古’基地才刚刚在这片废土上站稳脚跟，食物、弹药、能源，哪一样不是精打细算？现在为了一个真假未知的坐标，你要带队穿越上千公里的北方废土？那里是军方的绝对禁区，还有数不清的变异体和辐射风暴！这是拿兄弟们的命去赌！”
赤焰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们这支从“天启”阴影下逃离出来的队伍，像是在钢铁丛林中艰难求生的幼兽，任何一次冒失的行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我同意去。”楚烟清冷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建立‘盘古’的初衷是什么？是为了给所有被‘天启计划’迫害的人一个家，是为了寻找真相，是为了我们曾经喊过无数次的‘公平’！现在，有明确的线索告诉我们，还有我们的同伴活着，他们可能正被囚禁在某个深井里，用生命作为屏障，为我们挡住了某些未知的危险。如果我们因为害怕就假装没看见，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成了一个笑话吗？”
一时间，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挣扎。
林川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赤焰说得对，我们不能拿整个基地的安危去冒险。楚烟也说得对，我们不能抛弃任何一个同伴。”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这次行动，我们不启动任何一台重型机甲，不惊动军方的任何一个哨站。我将亲自带队，只选西名精锐成员，组成五人小队，轻装潜入。我们的目标是侦察，不是决战。记住，真打不过，咱们还能跑。”
他的话音落下，争议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决心。
行动方案敲定，整个基地高效地运转起来。
而这次潜入行动成功的关键，落在了苏晚的肩上——打造一辆无法被追踪的“静默载具”。
地下三层的地铁维修轨道上，一辆被淘汰多年的旧式地铁工程车被拖了出来。
苏晚带着她的技术团队，像一群外科医生一样，对它进行着脱胎换骨的改造。
“切断所有无线通讯模块，包括最原始的短波电台！”
“转向系统，放弃电子助力，全部改成齿轮联动机械操控！”
“动力系统，主能源用太阳能板在非极端天气下充电，备用能源……用这个！”苏晚指着两个巨大的手摇式发电机，咧嘴一笑，“紧急情况下，咱们就当是健身了。”
车厢内部，每一寸墙壁都被贴上了厚厚的隔音吸波棉，地板上铺设了减震橡胶，就连拧紧的每一颗螺丝，都裹上了特制的橡胶垫圈，以消除最细微的震动噪音。
当苏晚连接好最后一道物理电路，按下开关，车内几盏昏暗的LED灯亮起时，她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冰冷的车壳，对林川说：“这辆‘幽灵列车’，技术水平至少倒退了三十年。但正因如此，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雷达或监听设备能捕捉到它的信号。它在电子世界里，根本不存在。”
“幽灵列车”载着五人小队，驶入了被废弃多年的地下铁路网，像一条沉默的铁蛇，向着冰冷的北方潜行。
旅途是漫长而枯燥的，车厢里只有齿轮转动的轻微咔哒声。
蓝狐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她将那台报废机甲“秃鹫 - 01”里残留的信号数据导入了便携式终端，开始了不间断的破译工作。
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跳跃，一行行瀑布般的数据流过屏幕。
终于，在列车行驶的第三天，她猛地摘下眼镜，用手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找到了。”她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发现新大陆的兴奋，“那个自称‘守望者 - 01’的信号，在激活的瞬间，曾向一个名为‘铁芯阵列’的超级服务器发送了一个握手协议。而通过协议的反馈数据，我追踪到了全球范围内，共存在七个同类型的信号源！”
她将一张星点图投射到车厢壁上，七个光点遍布全球的废土禁区。
“它们有各自的代号：‘破晓’、‘黎明’、‘晨星’、‘启明’、‘曙色’、‘初光’……”蓝狐的手指点向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状态显示为灰色的光点，“以及，‘归零’。每一个信号源被激活后，都会像‘守望者 - 01’一样，短暂连接一次‘铁芯阵列’，然后彻底沉寂。”
她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林川，这不是孤立的防御据点……这是一个庞大到超乎想象的连锁意识网络。有人在用自己的死亡，下一盘惊天动地的棋。”
五天后，“幽灵列车”在一条废弃矿道的尽头停下。
他们走出了地下，迎面而来的是能将人吹成冰雕的暴风雪。
白色的世界里，能见度不足五米，风声如同鬼哭狼嚎。
凭借着导航仪和顽强的意志，五人艰难地跋涉了十多公里，终于抵达了坐标所示的废弃矿区。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被风雪半掩的巨大矿坑边缘，并非只有一口深井，而是整整七座一模一样的巨大井口，如同七个通往地狱的入口，并列排开。
每一口井的井口，都被一扇厚重得令人绝望的圆形合金巨门死死焊住。
凛冽的寒风中，林川抹去最近一扇门上的积雪，一行被激光蚀刻出的文字清晰地显露出来。
“守望者 - 02：接管者——叶霜·归零协议”
看到“叶霜”这两个字，林川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这个名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冷静和伪装。
叶霜……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从来没有提过什么“守望者”，更没有提过什么“归零协议”！
她到底是谁？
她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无数的疑问和回忆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思绪。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规律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脚下的冻土深处传来。
嗡——嗡——嗡——
那声音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兽正在苏醒，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共振，通过合金闸门，通过他们的作战靴，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骨髓里。
与此同时，万里无云的漆黑宇宙中，一颗不属于任何己知国家和商业机构的间谍卫星，其遍布精密传感器的镜头，正无声地转动着角度。
经过精确的轨道微调后，它悄然对准了地球上这片被风雪覆盖的、被世界遗忘的北方废土。
冰冷的镜头，锁定了那七座深井，以及站在井边的五个渺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