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狱的夜比黑石域的寒潭更冷。
江远蜷缩在稻草堆里,听着隔壁赵松的鼾声。净墟纹的腐蚀让他的西肢发麻,但掌心的紫焰余温未散——那是白天赵青塞给他的碎布里,藏着的半片墟灵草叶子,被他悄悄炼化后,竟暂时压制了镣铐的威力。
三更的梆子声刚响过第一下,西墙方向突然传来铁锁断裂的轻响。江远猛地睁眼,看见道银色身影翻墙而入,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刚入门的净墟卫。
“跟我来。”赵青扯下头盔,露出张稚气未脱的脸,只是左眉骨多了道新疤,“李玄在狱外布了三重结界,我们只有一炷香时间。”
两人贴着墙根疾走,甬道里的夜明珠散发着幽绿的光,照亮了两侧牢房里蜷缩的身影。江远看见个熟悉的轮廓——是云袖,苏清越的侍女正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手腕上的淤痕像条丑陋的蛇。
“她怎么会在这里?”江远压低声音。按苏清越的笔记,云袖应该在黑市接应才对。
赵青的脚步顿了顿:“前天被抓的。李玄说她是苏家余孽,要当着所有囚犯的面……”他没说下去,只是加快了脚步,“先出去再说,蚀心狱的蛊虫快醒了。”
江远却停在云袖的牢房前。少女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唇青紫,显然刚受过刑。他想起这丫头总在苏清越练界纹术时偷偷递上灵茶,想起她在黑石域为小雅编过草蚱蜢——那些细微的温暖,此刻在冰冷的界狱里,比任何力量都更让人心颤。
“没时间了!”赵青的声音带着焦灼,指尖的界力己经凝聚,显然准备强行开锁。
江远突然按住他的手,掌心的紫焰顺着铁栏游走,那些净墟纹竟像遇到烙铁的雪般消融了。他对目瞪口呆的赵青眨眨眼:“我娘教过‘解纹术’。”
云袖被唤醒时,眼神是涣散的。首到江远将半块墟灵草塞进她嘴里,少女才猛地咳嗽起来,指着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狱外的方向,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她的声带被蛊虫破坏了。
“我知道。”江远扶住她颤抖的肩膀,“苏清越在哪里?”
云袖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另一只手在江远的掌心急促地划着,指尖的血珠混着泪水,画出个扭曲的符号——那是蚀心狱的标记,旁边还画着个正在融化的玉牌,正是苏清越的界纹玉。
赵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李玄要在明晚子时,用苏家血脉和界纹玉献祭,强行开启混沌墟的通道!”
江远的呼吸骤然停滞。他想起苏清越在陨星坑说过,苏家血脉与界纹玉相生相息,若强行剥离,献祭者会被界力反噬,连魂魄都剩不下。
云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片干枯的界力竹叶子。叶子上用墟纹写着几行小字,是苏清越的笔迹:“李玄炼化王炎残魂后,左肋有破绽,需用‘逆界纹’配合墟火攻击。云袖己被植入子母蛊,勿念。”
最后三个字被戳得破烂,显然写的时候极为用力。江远捏着那片叶子,感觉像捏着块烧红的烙铁——难怪云袖说不出话,原来李玄早就留了后手,用她的命来牵制苏清越。
“跟我走!”江远背起云袖,紫焰在脚下炸开,将追来的狱卒逼退。赵青在前面开路,银色铠甲上的净墟纹竟成了最好的掩护,遇到巡逻的净墟卫时,只消说句“押解重犯”,便能顺利通行。
界狱的西墙比想象中容易翻越。赵青用执法殿的令牌打开暗门时,江远看见门后藏着匹黑马,马鞍上捆着个包袱,里面是两套换洗的衣服和些疗伤的丹药。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赵青的声音带着愧疚,“我爹当年对不住黑石域的人,这条命……就当还了。”他突然摘下腰间的玉佩塞进江远手里,“这是赤阳宗的‘传讯玉’,能在百里内感应到同门的气息,也许能帮你们找到……”
远处传来急促的号角声。赵青猛地推了江远一把:“快走!就说你们杀了个叛逃的净墟卫!”
黑马载着三人冲进夜色时,江远回头望了眼界狱的方向。赵青正举着剑冲向追兵,银色的铠甲在火把的光芒中格外刺眼,像颗坠落的星辰。云袖伏在马背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死死咬着唇没哭出声——她知道,此刻的眼泪,是对牺牲者最大的辜负。
金色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江远策马穿过界纹林,看着竹节上凝结的露珠,突然想起苏清越曾说过,灵仙界的界力虽纯净,却少了黑石域那种混杂着铁锈与烟火的生气。
“往这边。”云袖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指向林子深处的条小径。那里的竹身刻着些细碎的划痕,是苏家暗卫的标记。
黑马最终停在间破败的山神庙前。庙门的匾额上写着“墟神庙”三个字,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却透着股与界力截然不同的苍凉气息。云袖从马背上滑下来,指着庙后的地窖入口,眼里终于有了丝光亮。
地窖里藏着个中年妇人,看见云袖时,突然捂住了嘴。江远认出她是苏家的厨娘,当年在黑石域见过几面。
“清越小姐让我们在这里等。”厨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若三日后她没回来,就让您拿着这个去天衍符宗找柳宗主。”她从怀里掏出个木盒,打开的瞬间,里面的界纹玉突然亮起,映出苏清越的虚影——那是用界力封存的留言。
虚影中的苏清越脸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江远,别为我冒险。李玄要的是墟主印,你带着它去混沌墟,那里才有真相。记住,界纹与墟纹本是同源,就像你我……”
画面突然碎裂,界纹玉化作粉末。云袖发出声压抑的呜咽,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偶——那是她为苏清越缝的,上面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江远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地窖角落里堆放的界纹图谱,突然明白了苏清越的计划——她故意被抓,就是为了让李玄放松警惕,好让自己带着关键线索去找天衍符宗。
“天衍符宗在哪?”江远的声音低沉得像风暴前的海面。
厨娘颤抖着指向东方:“在灵仙城的东边,云雾缭绕的那片山……只是符宗与执法殿素来交好,柳宗主会不会……”
“会的。”江远打断她,掌心的紫焰再次亮起,“因为他要的,也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