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场后台的VIP化妆室间。
“来,坐这儿。”林母按着言霜的肩膀在化妆椅前坐下,让人唤来化妆师,“今晚的after party可都是时尚圈的大人物,得好好打扮。我特意让造型师留了套当季高定,你穿一定好看。”
言霜望着镜中的自己,素净的脸,微湿的发梢,在一众浓妆艳抹的名媛中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还是下意识推拒:“阿姨,我这样就好...”
“是呢是呢,这样就很好,但还可以更好!”
正当言霜局促地坐在化妆镜前,一位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身披白色西装外套的女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她手腕上层层叠叠的金手镯叮当作响。
“Bonjour~我是Michelle。”化妆师操着浓重的法国口音,对着言霜的脸左右端详,“小美人想化什么妆?自然裸妆?还是...”
“就简单...”言霜刚开口,就被林母一把按住肩膀。
“Michelle darling!”林母夸张地张开双臂,“今天必须给我们家霜霜化个惊为天人的妆容!”她掰着手指数起来,“眼睛要像小鹿一样楚楚动人,皮肤要像刚剥壳的鸡蛋一样吹弹可破,嘴唇要像沾了露水的玫瑰一样娇艳欲滴...”
Michelle挑起精心修剪的眉毛:“Madam Lin,您这是要参加晚宴还是要去选美?”
“比那重要多了!”林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这可是要去见未来老公的!”
言霜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阿姨!”
“哦~”Michelle顿时来了兴致,“那必须来个'迷死人不偿命妆'!”
她朝言霜眨眨眼,“保证让你未婚夫看一眼就腿软。”
林母在一旁兴奋地补充:“对对对!最好还能化出那种...那种...让人一看就想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感觉!”
“明白!”Michelle己经麻利地开始打底,“既要清纯不做作,又要美得惊心动魄。”
言霜哭笑不得地坐在椅子上,Michelle一边在她脸上施展魔法,一边和林母热烈讨论着:
“眼角要不要加点闪粉?”
“加!闪瞎那些名媛的眼!”
“唇色用玫瑰金还是樱桃红?”
“樱桃红!看起来更贵气!”
“眉毛要不要画得柔和些?”
“再柔和点!要让人一看就陷进去的那种!”
当化妆刷最后一次扫过言霜的脸颊时,Michelle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完美!”
言霜缓缓睁开眼。
原本素净的脸庞被勾勒出精致的轮廓,杏眸因恰到好处的眼线而更显澄澈,淡淡的玫瑰色腮红晕染在两颊,衬得肌肤如初雪般莹润透亮。
头发被盘成复古发髻,耳边垂下两缕精心卷曲的发丝。
整个后台突然安静了几秒,“天啊...”
林母眼前一亮,细细端详言霜的脸:“我就说这丫头是个美人胚子!”
她转头对助理吩咐,“快把那套天蓝色的礼服裙送来走进来,刚走完秀的款式。”
更衣室的帘子被拉开时,周围的模特和工作人员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工作。
天蓝色的高定礼服完美贴合言霜纤细的身材,裙身上手工缝制的珍珠花瓣错落有致,背后的交叉丝带设计露出她优美的肩颈线条。
“这...”一位正在整理衣架的设计师助理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刚才压轴的那件吗?居然...”
几个正在补妆的模特交换着眼神,有人小声嘀咕:“这是哪家的新人?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的同伴赶紧拽了拽她的衣袖,压低声音:“嘘,那是林夫人特意留的。”
林母拍手笑道,“转个圈我看看。”
言霜轻轻转身,裙摆绽开如花。
“完美!”林母端详着她的脸,“这下那些设计师该抢着找你走秀了。”她眨眨眼,“不过我们家程屿肯定舍不得。”
言霜看着镜中人,恍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精心包装的礼物,只等着被送往觥筹交错的名利场。
“时间差不多了,”林母挽起言霜的手,“程屿该等急了。”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林母走向通往宴会厅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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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丘竹靠在林肯后座的真皮座椅上,他松了松领带,却觉得胸口那股莫名的烦躁挥之不去。
“商总,前面秀场车太多了,有些堵车,可能会晚十分钟到。”司机的声音从前座传来。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依然流连在窗外的夜色中,那些流动的光影在他眼中却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第一次见到言霜的场景。
那天言家姐妹随父母首次正式拜访商家,言悠一袭Dior最新季的玫红色连衣裙,戴着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
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甫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言霜...
商丘竹努力回想,只记得她穿着一条素雅的浅蓝色连衣裙,身上似乎没有任何装饰,安静地站在姐姐身后半步的位置。
晚宴时,言父滔滔不绝地讲述言悠新得的奖项、言悠的钢琴演奏、言悠的留学计划...,言母不时补充细节,商家父母听得津津有味。
言悠坐在商丘竹对面,时不时向他投来带着试探的明媚笑容。
言霜那时候在干嘛?
商丘竹闭上眼睛,试图在记忆的迷雾中寻找她的身影。
他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后来有一次在慈善晚宴上,当言悠因为一杯茶的温度不合心意就摔杯子,泼湿了言霜的裙摆。
她第一反应不是发怒,而是笑着说:“没关系,这裙子本来就不太适合我。”
现在想来,那分明是长期被忽视养成的习惯和包容。
因为没有人在意她,所以她只能装作自己也不在意。
后来每次家宴见到她,她都只是礼貌地笑笑,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可那笑容里藏着多少习以为常的落寞?
在所有人都为言悠的耀眼欢呼时,言霜是不是己经习惯了躲在阴影里?
她就是这样受尽委屈长大的吗?
没有富家千金的骄纵,没有理所当然的索取,只有小心翼翼的退让和无声的隐忍。
林肯驶过一段颠簸的路面,车身轻微摇晃,他的心脏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每一次跳动都带着近乎疼痛的悸动。
他原以为自己早己失去心疼别人的能力。
可此刻胸腔左上方传来的震动如此剧烈,每一声都在嘲笑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这些年构筑的理智城墙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疼痛的清醒。
商丘竹紧盯着道路,心跳如雷。
那些被忽视的日日夜夜里,那些悄然滋长却未被承认的感情。
那些烦躁、失控、不由自主的关注。
因为这个被全世界忽视却依然温柔待世的姑娘,全都有了答案。
林肯终于驶过拥堵路段,前方千万盏灯光与遥远的星河交相辉映,弥合了天上人间。
商丘竹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意。
他从不信什么情爱,那些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的幻觉,是这世上最虚伪的谎言。
他更不会心疼弱者,这世界本就弱肉强食,怜悯也不过是另一种无能的表现。
他人生过往的每一页都标着得失利弊,每一章都算尽进退分寸。
可那人却偏偏是她。
车窗外,路灯一盏接一盏向远方绵延,他想起她这些年独自走过的孤寂长路。
那些被理性压制的悸动,终于冲破冰封的冻土。
“快点。”商丘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司机在后视镜中看到商丘竹眼中从未有过的急切,“好的,商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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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露台上,林程屿斜倚在罗马柱旁,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白色烟雾从他薄唇间缓缓吐出。
露台下方就是灯火辉煌的秀场晚宴。
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见水晶吊灯下觥筹交错的名流们,华尔街的银行家们举着香槟谈笑,名媛们摇曳着高定礼服穿梭其间,而他就这样置身事外,仿佛与那浮华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结界。
几个刚入场的名媛注意到了露台上的身影,忍不住驻足张望。
“那是...林家的少爷?”有人小声惊呼。
明明是世家公子的打扮,却莫名透着危险的野性。
林程屿低头看了眼腕表,就在他准备点燃第五支时,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
他没有回头,但唇角己经不自觉扬起。
香烟在被他随手按灭,夜风拂过,吹散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他整了整西装领口,转身看着来人。
言霜从走廊尽头,沿着红毯走过来。
她化了精致的妆容,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初。
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在她身后投射,而她从光中走来,宛如神迹。
他站在浮华世界的边缘,就这样看着藏在心里三年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整个奢华会场喧嚣无比,林程屿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静。
他看见言霜红唇微启,听见她叫他的名字,那声音穿过三年的时光,终于再次真切地落在耳畔。
他第一次无比虔诚地感谢命运,将错位的时间齿轮重新拨回正轨,让她重新出现在他生命里。
曾经遥远得像隔着一整个银河,如今终于近在咫尺。
为了这一幕,他不知道又有多少个三年甘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