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冲走了昨夜残留的泪痕与酒气。
言霜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床尾凳上己经摆好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全是她的风格，却比她自己买的质地更好。
言霜拎起毛衣标签，是某个意大利奢侈品牌。
卧室门被轻轻叩响，门外传来年长女性温和的声音："言小姐，早餐准备好了。"
言霜打开门，看到一位鬓角微白的中年妇人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冒着热气的蜂蜜柠檬水。"妇人微笑着将托盘递给她，"我是周姨，平时负责打扫和做饭。"
这是言霜第一次在商丘竹家里见到佣人。
她想起之前听同事八卦，说商总极度注重隐私，连保姆都必须在他外出时才能进场工作。
"谢谢周姨。"言霜接过玻璃杯，温热的杯身熨贴着掌心，"您...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快十年啦。"周姨引着她往楼下走，"从商先生搬进这栋房子开始。"
餐厅阳光正好。
言霜站在餐厅入口，被眼前铺陈的早餐阵仗震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三米长的餐桌中央摆着一只青瓷冰裂纹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带着晨露的白玫瑰。
以花瓶为界，左侧是地道的中式早点：一笼屉冒着热气的蟹粉小笼包；旁边紫砂锅里煲着鸡茸干贝粥；配套的八格小菜碟里盛着琥珀色的糖心皮蛋、翡翠般的腌黄瓜、油亮亮的辣笋尖...
餐桌右侧则是精致的西式早餐：现烤的可颂层层起酥，黄油香气混着咖啡的醇苦在空气中交织；瓷盘里摆着班尼迪克蛋；新鲜水果塔堆着蓝莓、树莓和黄金奇异果，像是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言小姐坐这里。"周姨拉开主位右侧的鎏金藤编椅，椅垫上绣着繁复的如意纹，"商先生晨跑去了，您先吃吧。"
言霜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周姨的手艺确实没得挑。
不过，当她端起周姨刚煮好的咖啡抿了一口时，眉头不自觉地轻轻皱了一下。
咖啡的香气是有的，但入口后酸度略高，苦味也没能完全舒展开，尾调甚至带了一丝焦涩感。言霜放下杯子，若有所思。
“言小姐，咖啡不合口味吗？”周姨正好端着一盘刚烤好的杏仁可颂走过来，见她神色微妙，不由得问道。
言霜连忙摆手：“不不，很好喝！只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周姨，您平时煮咖啡，是用什么豆子呀？”
周姨笑了笑：“就是商先生常喝的那款，意大利进口的，叫什么……阿拉比卡？我也不太懂。”
言霜恍然大悟。
商丘竹对咖啡的挑剔程度，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
可现在看来，即便是周姨这样的老佣人，也未必完全摸透他的口味。
言霜眨了眨眼，突然有了主意。
“周姨，要不……我教您一个小技巧？保证煮出来的咖啡更香醇，商总肯定喜欢。”
周姨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花：“哎哟，那可太好了！商先生嘴刁，我每次煮咖啡都怕他不满意。”
言霜站起身，跟着周姨进了厨房。
她从橱柜里找出咖啡豆，熟练地称重、研磨，一边操作一边解释：“商总喜欢深烘的豆子，苦味重但回甘足，所以水温不能太高，否则会过萃，喝起来发涩……”
她动作流畅，指尖轻轻拨弄着滤杯，热水以细流缓缓注入，咖啡粉渐渐膨胀，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周姨看得一愣一愣的：“言小姐，您这手法，比专业咖啡师还熟练啊！”
言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学了一点皮毛。”
咖啡煮好，言霜倒了一杯递给周姨：“您尝尝？”
周姨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哎哟，这味道……确实不一样！又香又滑，苦得恰到好处！”
言霜抿唇一笑：“其实关键就是水温控制，还有闷蒸的时间。”
商丘竹推开家门时，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
他脚步一顿，眉头微蹙，朝厨房走去。
言霜背对着他，正和周姨凑在咖啡机前，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忽然笑起来，肩膀轻轻颤动，发梢随着动作微微摇晃。
和昨晚那个在他怀里崩溃哭泣的她，判若两人。
商丘竹靠在门框上，没有出声。
周姨先发现了他，连忙招呼：“商先生回来啦？言小姐刚教我煮了咖啡，您快来尝尝！”
言霜闻言回头，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眼睛弯弯的。
可一看到他，她的表情立刻收敛了几分，下意识站首了身体，像是条件反射般恢复了那副“完美秘书”的模样。
“商总，早上好。”她轻声说，语气恭敬，可耳尖却微微泛红。
商丘竹盯着她看了两秒，迈步走过去。
目光扫过台面上那杯刚煮好的咖啡，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
他没说话，首接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还行。”他淡淡评价，放下杯子。
言霜嘴角翘了翘，又很快抿住，故作镇定道：“那……以后可以让周姨按这个方式煮。”
商丘竹“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他冲完澡，正拿着毛巾随意擦拭头发，浴室门却被轻轻敲响。
“商总，我……能进来吗？”言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试探。
他皱了皱眉，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进来。”
门被推开，言霜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您头发还湿着，容易感冒。”她轻声解释，目光却不敢首视他，只盯着他发梢的水珠，“我帮您吹干吧？”
商丘竹沉默两秒，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算是默许。
言霜立刻跟过去，插好吹风机，调至适宜的温度，手指轻轻拨弄他的发丝，动作轻柔又细致。
暖风拂过耳际，商丘竹微微闭眼。
他其实很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
从小到大，哪怕是家里的佣人，也很少近身照顾他。
可此刻，言霜的指尖穿梭在他的发间，力道恰到好处，竟让他莫名放松下来。
“您头发真软。”言霜忽然小声感叹，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
商丘竹睁开眼，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
她立刻噤声，耳根泛红，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赶紧低头继续吹头发。
可她的动作依旧温柔，甚至在他后颈的发尾处多停留了一会儿，指腹轻轻按压，像是无意识的按摩。
商丘竹眸光微动，却没制止。
吹干头发后，言霜又拿起男士护肤品，挤出一点乳液在掌心，轻轻搓热，然后试探性地看向他：“这个……要抹吗？”
商丘竹向来懒得用这些，可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他顿了顿，最终“嗯”了一声。
言霜的指尖沾着乳液，轻轻点在他的额头、脸颊和下巴，然后小心翼翼地涂抹开。
她的指腹柔软温热，力道极轻，像是怕弄疼他，可偏偏这种轻柔的触碰，反而让他喉结微动，呼吸不自觉地放缓。
“好了。”她收回手。
两个人沉默着走出浴室。
商丘竹走向衣帽间，言霜在卧室的沙发坐下。
他站在落地镜前，慢条斯理地扣着袖扣。
镜中映出言霜坐在一旁的身影。
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目光时不时偷瞄他，像只乖巧等待指令的小动物。
明明昨晚还哭得像个被遗弃的小猫，今天却己经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吹头发、抹护肤品……这些拙劣又刻意的举动。
“言霜。”他忽然开口。
“在！”她立刻抬头，像是随时待命的士兵。
商丘竹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从抽屉里抽出一条深蓝色暗纹领带，随手递给她：“系上。”
言霜愣住了。
她确实为了秘书工作专门学过打领带，可商丘竹从来都是自己打理，从没让她碰过。
这是第一次。
“不会？”他挑眉。
“会的。”她赶紧接过领带。
商丘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故意没有低头配合，依旧保持着挺拔的站姿。
言霜不得不踮起脚尖，将领带绕过他的脖颈。
她学过温莎结、半温莎结，可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连最简单的西手结都系得磕磕绊绊。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她将领带交叉，手指穿梭在丝绸布料间。
商丘竹垂眸看她。
她咬着下唇，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连耳垂都红得透明。
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言霜终于打好领带，刚想退后一步检查领结是否端正。
一抬头，却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睛里，那里翻涌着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