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通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那是一种，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却又，笑不出来的，僵硬。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浑浊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波澜。
不是，玩味。
也不是，怜悯。
而是一种，被，冒犯的，愠怒。
“残忍？”
古通，重复着，这个词。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失去了，之前那份，温和的，伪装。
“无知的，凡人。”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你，没有，见过，易子而食的，饥荒。”
“没有，见过，瘟疫横行，伏尸百万的，绝望。”
“更没有，见过，挚爱之人，在你面前，化为，枯骨，而你，却无能为力的，撕心裂肺！”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沉重。
仿佛，有，无尽的，血色，与，悲鸣，在他的，话语中，沉淀。
“老朽，见过。”
“老朽，看过了，千千万万，这样的，轮回。”
“我，赐予他们，安宁。”
“我，终结了，他们的，苦难。”
“而你，却说，我，残忍？”
古通，笑了。
这一次，是冷笑。
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弄，与，高高在上的，悲悯。
“你，不过是，一个，还没有，被，现实，彻底，碾碎的，幸运儿。”
“等你，尝遍了，世间，所有的，苦，你就会，跪下来，祈求，我，这份，‘残忍’的，恩赐。”
洛冰的心，被这番话，说得，一阵，冰凉。
她，看向，苏明。
她，怕。
怕这个，刚刚，才从，深渊里，爬出，一丝，神智的，男人，会被，这番，诛心之言，再次，推回，那片，绝望的，黑暗。
然而。
苏明，没有。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古通，说完。
他，才，再次，缓缓，开口。
“你说的，都对。”
苏明，点了点头。
这，出人意料的，承认，让古通的，冷笑，再次，一滞。
“痛苦，的确，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但是。”
苏明的话锋，陡然，一转！
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古通！
“你，也剥夺了，他们，战胜，痛苦的，权利！”
“你，更剥夺了，他们，从痛苦中，获得，成长的，可能！”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个，在河边，不停，砍着，同一棵树的，“樵夫”。
“他，或许，曾经，是一个，为了，养家糊口，而日夜，操劳的，父亲。”
“每一次，挥斧，都承载着，对妻儿的，责任。”
“那份，辛苦，是痛苦的。”
“但那份，责任，却能，让他，在痛苦中，感受到，身为，一个，男人的，价值！”
他又指向，那个，在学堂里，一遍遍，抄写着，同样，文字的，“学生”。
“他，或许，曾经，十年寒窗，悬梁刺股。”
“那份，枯燥，是痛苦的。”
“但金榜题名时，那份，一朝，看尽，长安花的，喜悦，却足以，抵消，所有的，苦！”
“你，见过，易子而食。”
“那你，有没有，见过，在废墟之上，重建家园的，坚韧？”
“你，见过，伏尸百万。”
“那你，有没有，见过，医者，为了，拯救，苍生，燃尽，自己，生命的，光辉？”
“你，见过，生离死别。”
“那你，有没有，见过，为了，守护，那份，回忆，而选择，坚强，活下去的，勇气！”
苏明的，声音，越来越，高亢！
越来越，激昂！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地，扎进，古通，那套，坚不可摧的，逻辑里！
“幸福，从来，都不是，没有，痛苦！”
“幸福，是，在品尝过，痛苦之后，依旧，选择，热爱，这个，世界！”
“是，在，哭过之后，还能，笑得，出来！”
“是，在，失去之后，懂得，如何，珍惜！”
“你，给了他们，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也给了他们，一个，没有，幸福的，牢笼！”
“你，这个，自诩为，神的，可怜虫！”
“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人！”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片，天地间，炸裂了。
古通，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到，极致的，死寂。
他，周围的，空间，开始，微微，扭曲。
村子里。
那个，“铁匠”，手中，高高，举起的，锤子，停在了，半空。
那个，“学生”，笔下的，墨迹，晕染开来，弄脏了，整张，宣纸。
那个，“樵夫”，挥出去的，斧头，“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整个，桃源村，那永恒的，规律，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滞。
洛冰，屏住了，呼吸。
她，骇然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个，明明，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却用，言语，撼动了，整个，世界的，苏明。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一个，敢于，向神，宣战的，疯子！
古通，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苏明。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风暴，在，酝酿。
苏明，却像是，没有，看到，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怒火。
他，笑了。
一种，带着，无尽，悲哀，与，怜悯的，笑容。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他，自问自答。
“是你，太，害怕了。”
“你，害怕，痛苦。”
“你，害怕，失去。”
“你，害怕，那些，会让你，感到，悲伤的，记忆。”
“所以，你，创造了，这个，世界。”
“一个，可以，让你，躲起来的，龟壳。”
“你，不是，在，普度众生。”
“你，只是，在，逃避，自己，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你，才是，这个，牢笼里，最可悲的，囚徒！”
“住口！！！”
一声，蕴含着，无尽，岁月，与，滔天，怒火的，咆哮，终于，从，古通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整个，桃源村，剧烈地，晃动起来！
天空，那永恒的，白昼，瞬间，变得，昏暗。
大地，裂开了，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那些，原本，挂着，麻木笑容的，“村民”，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融化，变成，一张张，痛苦而绝望的，脸！
“啊——！”
“救我……”
“好痛……好痛啊！”
无数，凄厉的，惨叫声，从，西面八方，传来。
这个，所谓的，理想乡，在，它的，创造者，信仰，崩塌的，瞬间，露出了，它，最真实，也最，残酷的，地狱，面貌！
古通，那张，苍老的，脸上，青筋，暴起。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己经，变得，一片，血红！
他，死死地，盯着，苏明，那眼神，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你，该死！”
他，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无形的，牢笼，瞬间，破碎！
一股，足以，碾碎，星辰的，恐怖威压，如，天河，倒灌，狠狠地，朝着，苏明，与，洛冰，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