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摘星台。
夜风，停了。
悬于天际的明月，不知何时，被一层薄薄的血色，悄然浸染。
昊天负手而立，他脸上的笑容，早己消失不见。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的，仿佛在审视一件绝世珍宝般的专注。
他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空间，遥遥望向了，那片己经从他执掌的“命运”版图中，被硬生生挖走的，灵兽宗的方向。
那里，空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空。
而是一种，连“无”都无法形容的，彻底的，根源性的，断绝。
仿佛有人用一把无形的剪刀，将那块画布，连同上面所有的色彩与线条，都从整个世界的画卷上，剪了下来，然后，付之一炬。
他所布下的，“窃天换命”大阵的因果线，断了。
万兽老人的因果线，断了。
那片天地，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断了。
“呵呵……”
昊天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如同砂纸摩擦的低笑。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他缓缓伸出手，那枚黑白两色的轮盘虚影，再次于他掌心浮现。
但这一次，轮盘旋转的速度，却显得有些迟滞，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忌惮。
它在害怕。
这件足以改写命运，玩弄因果的禁忌至宝，在感知到那股全新的，蛮横的，不讲任何道理的“法则”之后，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你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昊天看着掌心的轮盘，像是在自言自语。
“舍弃了过去，燃烧了未来，将自身化作了‘因果’本身。”
“以一个世界的寂灭为食粮，孕育出了一个，连天道都要为之侧目的，怪物。”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燃烧起了名为“战意”的，漆黑的火焰。
“来吧。”
“苏明。”
“朕的皇城，便是你最终的舞台。”
“让朕看看，是你这颗由‘憎恨’凝结的种子更硬，还是朕这执掌了三千年王朝气运的‘命运’，更强！”
……
灵兽宗的山巅，万物死寂。
苏明缓缓转过身。
那片曾被他亲手毁灭的废墟，在他眼中，己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仇恨，己经报了。
但他的心中，没有快慰，没有解脱。
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就像一台精准的机器，完成了设定好的程序，然后，自动进入了下一个流程。
“苏明……”
唐璃那虚弱到极致的声音，在他空洞的意识深处，轻轻响起。
“你……还好吗？”
她问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问题。
苏明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有“听见”。
在他的感知里，唐璃的声音，与风声、水声、乃至法则崩裂的声音，没有任何区别。
都只是一段，毫无意义的，信息流。
“苏明！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唐璃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带着绝望的，用力的嘶喊。
“这不是你！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你！”
“醒过来啊！求求你，醒过来！”
她的灵魂在颤抖，在哭泣，试图用尽一切，唤醒那具冰冷躯壳里，曾经的那个灵魂。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比宇宙深渊，更加冰冷的，虚无。
苏明抬起了脚。
然后，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没有跨越空间，没有扭曲法则。
他只是，走下了那座己经化作他“领域”的山峰。
当他的脚掌，落在那片属于“旧世界”的土地上时。
以他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
青草，瞬间枯黄。
泥土，化作焦炭。
空气中最后的一丝生机，被彻底抽干，化作了绝对的，死亡的领域。
他就像一个行走的“真实”，任何被“窃天换命”大阵所扭曲的，虚假的“生机”，在他面前，都会被自动修正，回归其本该“死亡”的，结局。
他没有飞。
他只是在走。
一步一步，朝着万兽王都之外，那座巍峨的皇城，走去。
他走过荒野。
荒野之上，万籁俱寂，飞鸟坠地，走兽伏尸。
他走过溪流。
溪流之水，停止了流动，鱼虾翻白，沉入水底。
他走过村庄。
村庄里的人们，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在同一时刻，心脏停止了跳动，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前一秒，然后，无声无息地，倒下。
他们的灵魂，没有离体。
他们的身体，没有伤痕。
他们只是，被“宣告”了死亡。
因为他们的“存在”，本就是“窃天换命”大阵的一部分，是一个被篡改的“果”。
而苏明，就是那个来修正一切错误的，“因”。
他，就是行走的天灾。
他，就是降临的审判。
唐璃在他的意识深处，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一条由死亡铺就的，通往皇城的道路。
她不再哭喊。
她不再祈求。
一种比死亡更深的悲凉，将她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淹没。
她终于明白了。
那个曾经会因为她的安危而焦急，会因为她的消散而疯狂的苏明。
那个她深爱着的，也深爱着她的，苏明。
己经，真的，死了。
死在了那一拳之下。
死在了他成为“神”的那一刻。
……
不知走了多久。
一座雄伟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大夏皇城。
王朝的心脏。
城墙高耸入云，其上，篆刻着密密麻麻的镇国符文，散发着足以让任何元婴修士都心惊胆战的恐怖威压。
城门之前，一队队身披重甲的禁军，手持法器，气息沉凝，每一个，都拥有着金丹期的修为。
整座皇城，就像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散发着吞天噬地的气魄。
任何生灵，在它面前，都会感到发自灵魂的渺小与敬畏。
苏明走到了城门前。
他的出现，瞬间引起了守城禁军的警惕。
“来者何……”
为首的禁军统领，刚要厉声喝问。
他的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了一双，无法用任何言语去描述的，眼睛。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没有光。
没有倒影。
甚至，没有“存在”的概念。
那只是两个，通往绝对虚无的，空洞。
只是一样。
那名金丹后期的禁军统领，他的神魂，他的意识，他的一切，仿佛都被那两个空洞，彻底吸了进去，碾成了最原始的，混沌的虚无。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身后的所有禁军，也都在同一时间，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彻底凝固。
他们，己经死了。
在看到苏明的那一刻，就己经，死了。
苏明没有理会这些“雕塑”。
他只是抬起脚步，继续向前。
“嗡——！”
皇城那足以抵挡化神修士全力一击的护城大阵，被自动激发！
一道由整个王朝气运汇聚而成的，金色的光幕，骤然亮起，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王朝最后的，也是最强的，屏障。
苏明伸出了手。
那只，曾经握过剑，也曾挥过拳的，右手。
然后，轻轻地，按在了那片金色的光幕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没有能量的宣泄。
那片由王朝气运凝聚而成的，坚不可摧的金色光幕，在苏明的手掌触碰到的地方，开始，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是被击碎，也不是被融化。
而是，被抹除。
仿佛橡皮擦，擦去了纸上的铅笔印。
一个刚好可供一人通过的，人形的，空洞，出现在了光幕之上。
苏明迈步，走了进去。
在他身后，那个人形的空洞，并未弥合。
它就那样，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像一道，无法愈合的，永恒的，伤疤。
宣告着，神，己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