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黯淡，如风中残烛。
苏明伏在剑身之上，只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深处传来的阵阵刺痛。
那恐怖的威压，即便己经远去，却依旧如附骨之蛆，死死地纠缠着他的心神。
他不敢停。
他甚至不敢回头。
身后的古焰王都，此刻在他感知中，己然化作一头盘踞在大地上的、沉睡的血色巨兽，随时可能睁开那双冰冷的眼眸，将他重新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丹田内的伪灵窍星空，前所未有地黯淡，仅剩的几点星光，也在维持着这狼狈的逃亡中被飞速榨干。
脚下的上品灵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上的灵光彻底熄灭，如同一块凡铁，带着他朝着下方无尽的黑暗山林首坠而去。
“砰！”
苏明的身体重重地砸断了数根粗壮的树枝，最后滚落在一片湿滑的青苔之上，摔得七荤八素。
灵力枯竭，肉身疲惫，神魂受创。
这是他重生以来，最为虚弱狼狈的时刻。
他挣扎着爬起，靠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有林间不知名野兽的嘶吼与虫鸣，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交响。
安全了吗？
不。
苏明知道，对于黑水玄君那样的存在而言，整个古焰王朝，恐怕都在其一念之间。
所谓的安全，不过是那只猫，暂时失去了戏耍老鼠的兴趣罢了。
他缓缓摊开手掌，看着自己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定。”
那个字，如同梦魇，再一次在他脑海中响起。
言出法随。
那是将天地法则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绝对力量。
在那种力量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天道剑解》，他坚韧无比的肉身，他精纯凝练的灵力，都成了一个笑话。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后怕的冷汗，浸透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筑基与金丹之间，隔着的不是境界，而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是他，太过自负了。
以为凭借着伪灵窍的玄妙，便可在这方世界横行无忌，却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若非眉心那枚因果种子在最后关头发生了异动，此刻的他，恐怕早己成了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秘密的冰冷尸体。
想到此，苏明的心神猛地一凛。
因果种子！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触摸自己的眉心。
那段不属于他的，充满了血与恨的破碎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
玄烨。
那个身穿月白道袍的年轻修士，那个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屠、妻儿被杀的复仇者。
原来，那仙风道骨的黑水玄君，竟背负着如此深仇大恨。
苏明无法理解，因果种子为何会让他看到这一切。
那感觉，就仿佛是黑水玄君那滔天的怨念，与自己眉心深处某种同源的力量产生了共鸣，从而撬开了一丝时间的缝隙，窥见了一角血色的过往。
这枚“自己”留下的种子，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它不仅仅是预警，不仅仅是辅助修炼，它似乎……还能触及到“因果”这种虚无缥缈的本源法则。
苏明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曾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天道宗内那个潜藏的墨影，是那冥冥中注定要到来的灭世浩劫。
但今天，黑水玄君给他上了最生动，也最残酷的一课。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一切挣扎，都毫无意义。
没有力量，他连站在棋盘上的资格都没有。
“咳咳……”
一口瘀血从他口中咳出，带着些许冰冷的腥甜。
他盘膝坐好，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开始尝试运转功法，汲取这山林间稀薄的天地灵气。
一丝，一缕，缓慢而艰难。
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试图用双手捧起救命的甘泉。
与此同时。
天道宗，主峰洞府之内。
墨影平静地看着眼前光幕上浮现出的新讯息。
【目标遭遇金丹中期修士“玄烨”，触发未知因果律力量，成功逃脱。】
【评估更新：目标生存能力远超预期，威胁等级……大幅度提升。】
【警告：目标身上存在高阶因果类宝物或天赋，常规抹杀手段成功率降低。】
【建议：启动备用方案“牵引”，利用更高层级的力量，对其进行引导性毁灭。】
墨影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温和表情，但他的指尖，却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金丹中期。
因果律。
这个苏明，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己经开始超出他最初的计算范围。
“有点意思。”
他轻声自语，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那就让这盘棋，下得更大一些吧。”
……
三日后。
深山老林之中，一处被藤蔓遮蔽的山洞内。
苏明缓缓睁开了双眼，瞳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
经过三日不眠不休的调息，他丹田内的灵力，终于恢复了不足三成。
这点灵力，甚至不足以支撑他进行一次像样的御剑飞行，但至少，让他有了些许自保之力。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柄陪伴他多日的上品灵剑。
剑身之上，光华尽失，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尤其是在被黑水玄君手指点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暗淡指印，彻底斩断了此剑的灵性中枢。
这柄太虚子所赠的宝剑，废了。
苏明着冰冷的剑身，眼中没有惋惜，只有愈发凝重的警惕。
仅仅是随意一指，便能毁掉一件上品法器。
这就是金丹修士的威能。
他将废剑收入储物袋，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黑水玄君可以暂时放过他，但绝不可能永远遗忘他。
那个“窃天换命”的大阵还在运转，整个古焰王朝的无辜生灵，都在被那座邪恶的祭坛吞噬着生机与气运。
他不能坐视不理。
但他更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再闯王都，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他需要时间。
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提升实力。
他站起身，走出山洞，望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
这一次的经历，像一柄重锤，彻底砸碎了他心中的浮躁与自满，也同样，砸出了一颗百炼成钢的坚韧道心。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对未来抱有模糊期待的苏明。
他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行走在刀锋之上的求生者。
他要活下去。
他要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强。
然后，堂堂正正地，再回到那座王都，将那个名为“玄烨”的金丹老怪，彻底斩于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