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微弱的暖流，在干涸死寂的气海中，悄然滋生。
如同在龟裂的荒漠上，滴落的第一滴甘霖。
这股暖意，驱散了盘踞在经脉深处的寒毒，唤醒了沉寂的知觉。
洛冰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山洞顶部嶙峋的岩壁，被一团跳跃的橘红色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香，混杂着血的气味。
她的身体，依旧虚弱，动一动手指都需耗尽全力。
但那片曾经空无一物的气海，此刻，却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在流转。
是妖兽的血肉。
她的心头，瞬间闪过这个判断。
目光，缓缓移动。
她看到了不远处，那堆烧得只剩下余烬的柴火，以及旁边那个翻倒的，小小的铁锅。
然后，她的视线，定格了。
一个男人，背靠着岩壁，抱着一把卷刃的匕首，正在沉睡。
他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呼吸声粗重而疲惫。
是那个和她一同被关押在最底层的囚犯。
洛冰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警惕。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想要握住那柄从不离身的佩剑，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冷的地面。
她的目光，越过那个男人，落在了自己身侧。
苏明。
少年安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胸口那狰狞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
是他，救了自己。
这个念头，让洛冰心中那刚刚升起的戒备，稍稍平复。
她艰难地，撑起上半身，靠在了身后的岩壁上。
这个动作，似乎惊醒了那个沉睡的男人。
季川猛地睁开眼，握着匕首的手，瞬间收紧，眼中爆出一团警惕的凶光。
当他看清是洛冰时，那股凶光，才缓缓敛去，化为深深的疲惫。
“你醒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岩石在摩擦。
洛冰没有回应他的问候。
她的目光，依旧清冷，带着审视。
“你是谁？”
季川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他没有隐瞒，也没有那个力气去编造谎言。
“一个散修，季川。”
洛冰的视线，转向了苏明。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让季川的眼神，出现了一丝迷茫。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着语言，又似乎在探寻自己内心的答案。
“我不认识他。”
季川缓缓摇头，声音很轻。
“在你叫出他的名字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顿了顿，看着苏明那张毫无生机的脸，眼中那份迷茫，被一种更加深刻的情绪所取代。
“但是……”
“很奇怪。”
“我看着他，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的脑子里，我的骨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
季“川抬起头，迎上洛冰审视的目光，坦然道：“哪怕，代价是我的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我无法改变它。”
山洞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火堆中，最后一丝余烬，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
洛冰看着季川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谎言，只有疲惫、坦诚，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执拗。
她心中的戒备，又松动了几分。
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的，舍命相护的念头。
这比任何精心编织的谎言，都更让人难以怀疑。
“炼魂宗不会善罢甘休。”
洛冰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理智。
“赤炎峰据点被毁，两名金丹长老陨落，他们很快就会追查到这里。”
季川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当然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不过是从一个牢笼，逃进了另一个更大的，名为极北冰原的牢笼。
“他的伤，不能再拖了。”
洛冰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明身上。
少年的身体，在连续承受了化神之力后，又吞服了霸道的暴血丹，早己是外强中干，生机如同风中残烛。
若无灵丹妙药，或是名医圣手，单靠这具残破身躯的自愈，他撑不过三天。
季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一沉。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季川沉声道。
“去哪？”
“找一座城池，用传送阵，离开极北之地。”
洛冰的计划，清晰而首接。
这是唯一的生路。
季川没有反对。
他挣扎着，站起身，胸口与后背的伤口，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了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走到洞口，向外望去。
风雪，己经停了。
天地间，是一片死寂的，茫茫的白。
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雪原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看似平静，却处处暗藏杀机。
“走吧。”
季川转过身，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然。
洛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并且出手抹去了他们在这里存在的痕迹。
走到苏明的身侧，弯下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少年的一条手臂，搭在了自己那单薄的肩膀上。
季川也走了过来，默默地，架起了苏明的另一边。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言语。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这一刻，悄然形成。
他们搀扶着那个将他们带出地狱，此刻却生死不知的少年，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了这个庇护了他们一夜的山洞。
冰冷的风，吹起他们的发梢。
无垠的雪原，在他们面前，延伸至天地的尽头。
前路未知。
身后，是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的追猎。
但他们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