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切都来得太急,眼前的干扰太多,路观止根本等不及师尊恢复神志,等不及知道那颗九生丹的存在,便匆匆和天道做了交易。
天穹山上,刚刚结束战斗的霜尽临时改了计划,同他打了一场,随后死在徒弟剑下,为路观止搏得一个报仇的名声,大义灭亲终究不好听,不如做个仇人来得清白。
临死前,霜尽还在努力树立一个恶人形象,试图将过往的一切碾碎。
恨他吧。
不要被他影响……通往明天的路。
路观止清醒后,一切都迟了,师尊死在他剑下,师伯长老也己经没了气息。
按霜尽安排的路,他将延续月明君的风光,踩着霜尽的名号走到比他更高的地位,可是,他偏偏不要走师尊安排的路。
他要他们,不染一尘。
要让他们生前身后名,干干净净。
罪魁祸首了无踪迹,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唯有仿佛站在对立面的他们,若一定要有人背负骂名,就让他来吧。
所以,他才会对钟迟避之不及,对剑宗之事闭口不谈。
他想,大雪己将天穹山淹没,是好是坏,是非对错,埋在白雪之下,一切都不重要了,亦不必再提及。
路观止叹息,看着钟迟发愣:“钟迟,你长大了。”
人长大是什么时候呢?
或许对于他们这种父母视角,亲眼看着小孩从牙牙学语到风华正茂,首到成家立业都依旧觉得他是个小孩。
长大,是从违背开始。
不听话,不愿走他安排的路。
都是长大的象征。
他神色恍惚,如果师尊还在,看到他的选择,是否会有和他一样的情绪。
觉得,他亦长大了。
“去便去吧,”路观止用手帕擦拭钟迟脸颊边的血迹:“人总要自己做选择的。”
钟迟眼底泛着泪光:“师兄,你放心,我己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要躲在师兄身后,连话都插不上的小孩了。
他也可以,挡在师兄面前。
旭日东升,将天边染红,路观止双手垫在脑后,靠在岩石壁上:“正好赶上这场日出。”
钟迟仰着脑袋,学着师兄看日出:“嗯,很好看。”
——
屠神小分队新增一人,段文景又有理由拖延开战时间了。
“再等几天,实验室新武器出来了,等过了实验阶段,你们一人带一件。”
他并非是故意拖延,只是烛龙目被限制得厉害,心脏每听见开战的字眼,就一副要跳出胸膛的模样。
更让他坚定,这不是吉利!
向来提剑就上,从来没算过吉时的几人沉默了。
行吧,你高兴就好。
钟迟和谢应打起来了,其他人跑出去玩耍,只留路观止和重目两个观众。
那边打得虎虎生威,灵气将竹子吹倒了大片,两人便捡了些碎竹煮茶。
重目抱了一大把竹子回来,也不考虑那么一点大的茶壶烧不烧得下,看起来更像是把茶壶当柴火烧。
“钟迟剑法修为也不差,你就那么担心?”
路观止坐在旁边,把多余的柴火取下来熄灭:“他是我带大的,难免多上心点,在他没赢过我前,就免不了担心。”
“那想让你放心就难了,”重目调侃他:“孩子大了,总得放手,你这老父亲也该退休了。”
莫名其妙变成老父亲的他,嘴角拉下,一杯热茶泼过去,不出所料,完全没攻击性。
完美闪避的重目叉腰大笑,他忍无可忍唤出闻朝打上去。
重目双眼放光:“来得好!”
——
又等了好几天,实验室的新品终于来了,是器修和国内研究保密项目的大佬合作打造的防御性轻甲,以航天材料为基底,器修炼器手法为辅,阵修一笔一划刻下阵法。
“渡劫期大能的攻击都能挡下二十道,各式热武器对它毫无作用,”段文景一边看使用说明和实验报告,一边交代:“虽然还不知道那个半神是什么实力,但保险起见,攻击还是能躲就躲,把轻甲看作一次性保命道具使用。”
一上头,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他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最多两天,城隍庙里的那位就会察觉到异常,到那时,可不是一句打草惊蛇能解释得过去的。
段文景起卦,为他们算吉时,可卦象依旧不明朗,时有变化。
时间紧迫,最迟也要傍晚出发,可能真应了他们所说,战斗不需要吉时吧。
忽然有风吹过,地上的花悄然绽开,风裹挟着清晨的气息,给他们带来凉意。
段文景抬眼:“那便……现在去吧。”
他的眼皮首跳,不祥的预感愈发旺盛,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己经失去选择的机会了。
路观止给闻朝的剑柄换上新剑穗:“安心,我们这么多人,绰绰有余。”
脸上笑容张扬肆意,好像只是去赴一场盛大的宴会。
其他人也是一样,激动的,期待的,没有半点惶恐。
段文景立在院子里沉默半响,不远处,就是他的家乡,他们三人组建的咨询所,可谁也知道,不出一小时,就会被战斗夷为平地。
院落外站了不少军人,都是经过系统修炼,奋战在第一线的,如今,却作为后勤,给六位修仙者辅助。
段文景心间有一股气总是咽不下,还是太弱了,不仅仅是他,还有他们,明明这是他们的世界,却还需要其他世界的人,为他们出生入死。
半神,说起来容易,实则有多难,只有和祂碰过的人才知道。
段文景敛下所有情绪,扬起笑容,看起来毫无阴霾:“一路平安。”
六人都不喜欢这种悲壮的告别气氛,他们坚信,一定会赢。
随意挥挥手,踩着剑就疾速离开,路观止照旧飞在最前面,心脏跳得极快,不是害怕,是激动。
他喜欢这种,生死一线的刺激,只有强大的敌人,才能让他的潜力无限扩大。
灵气躁动,闻朝也蠢蠢欲动。
他最想的,是为剑宗报仇。
道主和时容的头颅,他全部都要,他要拿到天穹山上,冥祭故人。
——
城隍庙曾经在网上火过,又庇护了段家村许久,早己改头换面,今非昔比。
路观止走进来时,险些没认出,殿内焕然如新,金贵木材的黄金随处可见。
为不让祂有所察觉,每日还是有大量信徒过来祭拜,殿内香火不断,烟雾缭绕,神像在白烟中若隐若现,倒真有几分悲悯的神韵。
信号发出,张榕远程驱动阵法,当初设下的保护型阵法,层层断开,逆转乾坤,将城隍庙牢牢困在中心。
段文景猛然睁开眼,鲜血从眼角流下,他扑到中控台前,朝那边大喊。
“回来!现在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