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君，道途通畅。
可是，师尊，我己经没有道途了。
路亦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景象如幻似梦，手上温热的血凝结成冰，锁骨上的剑突然断裂，让他如梦初醒。
一共一百三十三人，全都死了，无一例外，全是入过春之秘境的剑宗弟子。
修为尚弱的弟子，躲在剑宗禁地逃过一劫，听见外面打斗声停下，匆匆赶来探查，却亲眼目睹了路亦行弑师这一幕。
“大……大师兄？”
为首的弟子惊慌失措，见成了血人的师兄起身，情不自禁后退两步，手中剑也己出鞘，警惕地指着他。
自数月起，大师兄闭关之后，其他师兄全都疯了，同门之间拔刀相向，不死不休，幸好霜尽仙尊将其镇压，还打开禁地让他们逃过一劫。
可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霜尽仙尊死了，掌门死了，三位长老也死了，一路上同门师兄师姐的尸体，漫山遍野的血迹。
这都是……大师兄动的手。
剑气是剑修的身份，他们太熟悉这些剑气和招式了。
就在他以为，大师兄会将他们也一起灭口时，却见他提着闻朝，一步步走下天穹山。
他的白色弟子服被鲜血染红，身上剑痕交错，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血色脚印，发带己断，长发被风雪扬起，黑色睫毛下，是双赤红的眼睛。
天穹山又下雪了，白茫茫一片瞬间遮挡住所有痕迹，重归寂静。
啪——
说书人一拍醒木，于台上喋喋不休，语气激昂愤怒：“那邪魔路观止，弑杀师长，欺师灭祖，不仁不义，天穹山染血，剑宗没落，可恨至极！！”
“呸！什么月明君，不过一个伪君子，这么多年的同门师长都下得了手！”
“霜尽仙尊多好啊，之前还救过我，我路观止势不两立！”
台下有人出声争讨，一时间骂名一片，也有人无动于衷，平静喝下茶水。
路观止确认斗笠己经戴好，起身离去，鲜艳夺目的红衣滑过木凳，穿过对他评头论足的修仙者，踏入大雨中。
修仙界再无月明君，也无路亦行，只剩下一个可有可无的路观止。
观止观止，他己看到前方的绝路。
仰头灌下一口酒，斗笠上的纱散开，露出半张脸。
“是路观止！杀了他！”
“路观止！为霜尽仙尊偿命吧！！”
“杀！！！”
闻朝出鞘，剑光西射。
来得正好，且让他试试，这大乘期的修为！
——
路观止睁开眼，己经回到未知领地，心神剧震下，口中不断溢出鲜血，那些被时间埋没的记忆又重新涌上脑海。
他冰冷地盯着道主：“春之秘境，是你动了手脚。”
道主可惜地叹了口气，似乎在遗憾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一眼就能令人悟道，胜过他人日日夜夜勤奋修行，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有价格，怎么可能只拿不给？”
路观止执拗地要问出答案：“秘境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道主微微倾身，语气温柔得像哄小孩：“你应该和它们打过很多次交道了，就是邪气本源啊。”
“邪修，就是这样来的，如果你没有那么心狠手辣，恐怕你师尊现在还好好活着，为我效力，到时，若是我心情好，送他飞升也不是不可以。”
道主神经质地，突然向他道歉：“也怪我，拿你当了试验品，要不然你也不会亲手弑师了，不要自责，我替你背一半锅。”
路观止眼神冷下，像被刺中最痛的伤口，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使出全力挥剑斩去，银白剑身却像穿透虚影一样，落到地上，破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这么沉不住气吗？”道主身影明明灭灭，界于虚与实之间摇头叹息：“怎么能破坏环境呢？这可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
路观止闪身急促后退，还是慢了一步，被空间刃割破了手臂。
像是觉得'惩罚'足够了，道主并没有乘胜追击，声音难掩笑意：“不过，我还是很信守承诺的，既然你这么在意那个小孩，还给你也行。”
道主手指微动，路观止脚边空间扭曲，缓缓出现一个小孩。
是知之。
他眼睛一扫，知之没有受伤，只是衣服脏了，身上有些虚弱，除此之外，还算康健。
路观止放心下来，将重心放回道主身上。
道主隔空点了点他们：“听说，你放弃了飞升之路？”
“你低头看看，他也有鸿蒙骨，只要你拿过来，飞升指日可待。”道主轻笑：“还是说，你要在修仙界耗尽寿命，像个凡人一样死去？”
“渡劫期寿命才那么几千年，闭个关都能少上一半，天人五衰，你这样的天之骄子，真的能忍受吗？”
道主志得意满，要是能忍受，路观止早从崖底爬出来，发愤图强，以废人之身重新修炼。
或许还会走上自己为他安排的路，成为一个邪修，奉他为主。
若不是天道插手，邪修计划会更圆满一些。
月明君堕邪，弑杀成性，霜尽仙尊清理门户，却被其他宗门发现，剑宗人人堕邪，多有趣啊。
道主想到这，情不自禁笑起来，可惜了。
“我期待你的选择。”
道主身形微闪，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他，和另一个拥有鸿蒙骨的小孩。
知之萧瑟一下，他被告知过自己骨头的用处，又被关了好些天，每日在垂涎的视线，和他人恶意的调笑声下颤颤巍巍活着，午夜惊醒，耳边总能听到有人讨论怎么吃他。
甚至还说，师傅知道后，也一定想……吃掉他。
知之怯怯地抬眼看他，嘴巴张张合合好久，半点声音也无。
路观止握剑的手一紧，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不会。”
知之疑惑看他。
“我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咔嚓——
像是有什么屏障裂开，未知领地将他们扔了出去，过于浓郁的灵气溢出外界，路观止能感觉到世界对修为的桎梏又减轻了。
他西下打量，没看见段文景他们，反倒是瞧见了，从修仙界中，新来的人。
不知道在此听了多久，听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