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廖家老大
里长低头沉思片刻，粗糙的手掌不断着膝盖：“我们村子不大，拢共五十来户人家，祖祖辈辈都是靠耕种为生。平日里邻里间有些小吵小闹是常有的事，但要说结下能闹出人命的深仇…… 不太可能。据我所知没有，张家这家人挺好的，为人和善，从不与人起争执。”
苏允笔尖一顿，追问道：“张家隔壁是什么人家？” 她想起出门时那个站在院子中央注视他们的男人，心中警铃大作。里长不假思索地回答：“张家隔壁是廖家，廖家那口子老实本分，平日里虽然话不多，但哪家要是有个急事难事，只要开口，他们准会热心帮忙，在村子里口碑一首不错。” 说罢，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强调自己所言属实。
苏允又接连问了几个关于张家日常往来、近期异常的问题，里长都一一如实作答。末了，她收起羊皮纸，对着王洛轻轻摇头。王洛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将腰间佩刀又紧了紧，沉声道：“走，去廖家看看。” 两人起身告辞，里长将他们送到门口，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缓缓关上了门。
脚步声在泥泞的巷道里回响，王洛突然驻足，佩刀在腰间发出轻响：“你是觉得张家隔壁的廖家有问题？”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苏允。
苏允垂眸将炭笔插进衣襟，指尖无意识着羊皮纸边缘：“没有，下属只是随意问问。” 她顿了顿，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远处传来几声闷雷，“那个站在廖家院子里的男人，身材欣长，体格高大，手臂肌肉虬结，一看就有把子力气。” 回忆起现场画面，她眉头微蹙，“可张家人死得那么惨，满地血肉模糊，他却只是远远站着，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寻常人见了这场面，多少会露出惊恐之色，他却镇定得反常。”
王洛着下巴，喉结滚动：“你是说他心理素质异于常人？”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着枯叶袭来，将路边草垛上的秸秆吹得西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加快脚步。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雨前的闷腥，廖家的青瓦己经映入眼帘，屋檐下晾晒的蓑衣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暗处有双眼睛正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暮色如墨，衙署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苏允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她快步穿过回廊，停尸房特有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推开门，烛火摇曳，林仵作正弓着背，枯瘦的手指捏着柳叶刀，刀尖挑着死者胃部组织，头也不抬：“死者胃里有水，去验一验，有没有带水回来？”
“有。” 苏允从腰间解下水袋，羊皮表面还沾着张家厨房的灶灰。这是她临走时，从张家水缸底部残留舀取的水样 —— 整个小李村，家家户户厨房都摆着大水缸蓄水，唯独张家水缸空空如也，仅余缸底几汪浑浊的水渍。
林仵作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盯着水袋：“小李村后山有溪流，平日里村民吃水都要走上半里路去挑。张家水缸见底，说明案发前水就被用光了……”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布满皱纹的手摸索着旱烟杆，“快去验一验，看看这水有什么名堂。”
苏允快步走到验尸台旁的陶案前，取下墙上悬挂的青瓷碗。林仵作咳嗽稍缓，佝偻着背跟过来，浑浊的眼珠紧紧盯着水袋：“先看色泽。”
苏允将水袋倾斜，暗黄的液体缓缓流入碗中，泛起细小的泡沫。烛火下，这水透着股异样的浑浊，不似寻常溪水的清澈。“比后山溪流的水浑浊太多。” 她轻声道，指尖蘸取少许液体，凑近鼻尖轻嗅。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混着泥土味窜入鼻腔，她眉头微蹙：“有腥味，像是混了草药的气息。”
“取银针。” 林仵作敲了敲案台，旱烟杆在掌心。苏允从木匣中取出细长的银针，手腕轻抖，银针没入水中。片刻后，针尖竟泛起淡淡的黑色，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幽光。“银针发黑，水中有毒？” 苏允神色一凛。
林仵作却摇头，颤巍巍地从药箱摸出一小撮糯米，撒进碗里。糯米刚触及水面，竟缓缓变成青灰色，还发出细微的 “噼啪” 声。“是。” 老人声音沙哑，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搅动水面，“这糯米遇曼陀罗、乌头等制的才会变色，张家的人怕是饮了这水，才毫无反抗之力。”
苏允盯着碗中不断翻涌的絮状物，想起张家空荡荡的水缸，背脊一阵发凉：“师傅，难道凶手事先在水中下了？”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惊得案头的验尸记录纸沙沙作响。
暮色浸透衙署的青砖灰瓦，苏允抱着一卷墨迹未干的验尸记录，快步走向王洛的书房。烛火透过窗棂，在她手中的纸张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记录上 “水中含” 几字在晃动中显得格外刺目。
“王大人，这是小李村张家命案的验尸结果。” 苏允将记录轻轻放在案头，目光扫过王洛紧锁的眉头。王洛快速翻阅着纸张，烛火映得他下颌的阴影不断跳动：“果然是作祟... 明随我再去趟小李村，重点查访水源与可疑人物。”
待夜幕深沉，更鼓声惊起巷口的野猫。苏允关好停尸房的木门，从怀中取出玉瓶。瓶身泛起微光，一缕半透明的影子缓缓飘出 —— 正是白日里她收住的魂魄。此刻的影子己凝实不少，却仍带着哭腔，声音像是从浸了水的棉花里挤出来的：“呜呜... 我好冤啊...”
“你究竟是谁？” 苏允警惕地后退半步，指尖掐诀，周身泛起微光。尸体在现场血肉模糊，她根本无法辨认眼前魂魄身份。影子剧烈晃动，雾气凝成模糊的人形轮廓：“我、我是张二！张家排行老二，左脚心有三颗红痣！” 说着，雾气幻化出一只虚影的脚，脚心上暗红斑点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