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凭着求生的本能,转身就要朝院门方向亡命狂奔。
然而,晚了。
屏风后那个高大的身影在她撞翻花盆的刹那,水声哗然暴响。
一道裹挟着浓郁水汽和冰冷杀意的劲风,比她转身的速度快了何止十倍!
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己狠狠攫住了她的喉咙!
“呃!”
窒息感瞬间扼断了她所有声音。
冰冷的、带着未干水珠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她脆弱的颈项,将她整个人凌空抓起,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院墙上!
“砰!”
剧痛从后心和咽喉同时炸开,眼前金星乱冒,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压殆尽。
常知乐被迫仰起头,视线因为窒息和撞击带来的剧痛而模糊晃动。
烛光跳跃,毫无遮挡地映亮了她的脸。
苍白,被冷汗濡湿的鬓发,因窒息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秀挺的鼻梁,那紧抿的、失了血色的唇……
扼住她脖颈的那只冰冷大手,力道猛地一松,像是拿了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奚池舟的眼里难掩震惊,难以置信,甚至有一闪而过的……错愕?
那紧抿的薄唇动了。“知乐?”
“好久不见啊奚将军,奚家军战败,您还有心情在此处与公冶长垣谈笑风生呢?不怕圣人治罪?不是心怀家国大义?不是一心要杀了公冶长垣?”常知乐粗声喘着气,声音沙哑的不像样子。
这一连串的疑问抛出来,奚池舟的眉头紧蹙,她这算是……觉出味了?
“知乐……”奚池舟的嗓子发紧,只一味地叫着她的名字。
相比他之前发了狠一副想要强占常知乐的模样,眼下他这样子更像是被妻子突然发现丈夫在外面有了别人的窘迫。
“也罢,奚将军也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我只是个举足轻重的“骗子”!”她刻意加重了骗子两个字。
从前她是骗过他,可如今被她撞破这件事,怎么不算他也在骗她呢!
她绕过他,一瘸一拐的往外走,方才脚踢到花盆,这会儿麻劲儿还没缓过来。
还没走两步,感觉身后传来那人的声响,她也不回头,只是下一瞬就被人腾空抱起了。
“你做什么?”常知乐慌乱的抓住他的胳膊,沉声问。
“给你一个解释。”说罢就抱着她回屋了,她有些手足无措的被放在桌子上坐着,被迫与他平视。
“你很聪明,知乐。”他看着她,只是这样说。
多日不见,奚池舟似乎清减了不少,他的脸越发消瘦,下巴还有短短的青茬。
这般被她看着,奚池舟倒是先不自在了起来,他转身去拉桌边的圆凳,坐在常知乐对面。
“你是如何察觉有异?”
“锦官儿跟我说庭州并无军队,公冶府也未曾招兵买马,我觉得这其中…应该有我不知道的东西。”她默了默才缓缓开口。
奚池舟轻笑了一声,出口就是责怪,“是公冶什的失误,都讲好了把你安置在公冶府,他却让你跑了出去,若是你不出府,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明明就是……”她忽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就是你们以前就认识,在我们被那群村民追杀之前就认识?”
奚池舟摇头:“也不算认识,只是通过书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常知乐一把揪住奚池舟的袖子,她有种被人骗了还在给人数钱的感觉。
“我与公冶长垣谈了一笔交易。”奚池舟云淡风轻的开口。
“交易?”常知乐瞪大了眼睛。
“对。”奚池舟收回目光。
“我要他当着我的面,亲口承诺:巫疆军队,即刻停止对奚家军防线的所有袭扰,将全部力量转向北境,构筑防线,防范突厥!他公冶长垣,要成为钉在突厥侧翼的一颗钉子!”
常知乐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要求……太大了!这几乎是让公冶长垣放弃与朝廷的对抗,转而替青云国守北大门?
“这……他怎么可能答应?朝廷视他为叛逆,他怎么可能替朝廷守边?”她难以置信。
“他会的。”奚池舟的语气异常笃定。
“因为突厥才是我们共同的死敌。他若还有半分青云男儿的血性,就该知道,窝里斗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而且……”
他顿了顿,“我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奚家军战败?他去接公冶什的时候,你是佯装中了他的埋伏,损兵折将,也是被迫让他将公冶什带走,甚至……丢失部分军需辎重。”
奚池舟点了点头,眼神中还带着些许赞许的意味。
常知乐觉莫出味来,好像一切都合理了,也说得通了。只是这计划太大胆,太冒险了!
“那朝廷那边你怎么交代?”她急道。
“交代?”奚池舟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
“公冶长垣势大,我力战不敌,虽损兵折将,但重创其部,使其短期内无力再犯。这难道不是朝廷想看到的两败俱伤吗?
至于他拿了辎重去对付突厥……朝廷巴不得看到他们狗咬狗,消耗彼此实力。只要边关暂时安稳,谁在乎这安稳是怎么来的?只要我的奏报写得漂亮,朝廷只会觉得我虽败犹荣,替他暂时解了巫疆之忧!”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幽深:“而公冶长垣,他得到了急需的物资,保住了儿子,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对抗真正的敌人——突厥。
他可以借此整合巫疆内部力量,巩固地位。我们双方,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在正面,一个在侧翼,共同形成对突厥的掎角之势。这才是真正的一致对外。
至于朝廷的旨意……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结果对青云有利,过程如何粉饰,重要吗?”
这计划……简首是刀尖上跳舞!欺骗朝廷,纵容叛将,私下结盟……任何一环泄露,奚池舟都是万劫不复!
“那你与公冶什?”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大概一年前,我们就互通过书信,此事是我们合力促成。”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泄露出去?”常知乐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从容的看向常知乐:“你不会,而且在奚家军和公冶长垣眼里,我与公冶什是可以为了你反目的,如今我们二人结盟,也是形势所迫,并不是出自真心。”
常知乐眼眸暗了暗,原来她扮演的是这样一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