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的目光带着浓重的怀疑。“茶水房的平安?老奴怎么瞧着面生得很?府里的丫头婆子,老奴可都认得八九不离十……”
长庚的脚步顿住了,小小的背影却挺得笔首。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孩子:“府里下人成百上千,嬷嬷难道个个都记得住?我说她是平安,她就是平安。
母亲近日总是情绪不佳,身边连个会讲笑话的贴心丫鬟都没有,我瞧着这个平安就很好。
嬷嬷若是不信,现在就去禀报父亲,搅扰了贵客议事,看父亲是罚我,还是罚嬷嬷?”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但字字句句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意。
公冶府规矩森严,在贵客面前失仪是大忌。真闹起来,一个失察之罪嬷嬷是跑不掉的。
嬷嬷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最终堆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小少爷说的是哪里话,老奴怎敢质疑您的话。既然小少爷喜欢,带回去给夫人解解闷儿也好。只是……”
她再次看向常知乐,眼神依旧充满探究,“这丫头看着粗手笨脚的,夫人跟前伺候,规矩可得……”
“规矩我自会让人教她。”长庚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
“嬷嬷只管带路去母亲那里便是。再耽搁下去,母亲该遣人来寻了。”
“是是是,小少爷这边请。”嬷嬷终于不敢再多言,侧身引路,只是那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常知乐,充满了警惕。
常知乐低眉顺眼地跟着,心中也越发奇怪了,这孩子不似普通孩子。
他是公冶旭白的儿子?
穿廊过院,越走越僻静。周围的景致渐渐从宴客区的富丽堂皇,转向一种清幽雅致。
空气里那股浓郁的脂粉和酒菜香气被一种淡淡的、冷冽的禅香取代。
脚下的青石板路也越发洁净,几乎不染尘埃。
最终,他们在一处院落前停下。
院门虚掩,里面静悄悄的,与外间的喧嚣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少奶奶就在里面诵经,小少爷请稍候,容老奴通禀一声。”嬷嬷低声说着,轻轻推门进去。
长庚没有理会嬷嬷,而是径首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常知乐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院落不大,却极尽清幽。几竿翠竹,一方石台,一丛开得正好的素心兰。
正屋的门窗敞开着,隐约可见里面供奉着佛像,香炉里青烟袅袅。
一个身着素净青衣、身形略显单薄的女子背对着门口,跪在蒲团上,身影在香烟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这想必就是公冶旭白的妻子,长庚的母亲了。
长庚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在廊下安静地站着。
常知乐更是不敢出声,屏息静立在他身后。
嬷嬷很快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为难:“小少爷,少奶奶说诵经未毕,不便见外人。您的心意她知道了,这人…少奶奶说,既是您要的,就留在您院子里伺候吧。”
“知道了。”长庚似乎并不意外,语气平淡无波。他转身,对常知乐道:“跟我来。”
嬷嬷还想说什么,长庚己经迈步向外走去。常知乐赶紧跟上。
长庚带着她七拐八绕,带着常知乐来到了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
院门上没有匾额,只种着几株高大的梧桐树,她只觉得有些眼熟。
“进来。”长庚推开院门。
院子里的陈设同样简洁。石桌石凳,几丛修竹,墙角放着几个半旧的石锁。
正屋的门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摆满了书架,案几上笔墨纸砚齐全,还有一串被得温润发亮的紫檀佛珠静静搁在桌角。
这里是公冶什的院子!
常知乐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她在假山上看到奚池舟的那一幕。
长庚仿佛没看见她的震惊,径首走进屋内,熟门熟路地从书架旁一个矮柜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药箱,转身递给常知乐:“你的手,擦擦药。”
常知乐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在假山石上蹭破了几道细小的血痕,还沾着泥土。
刚才竟完全没感觉到疼痛。
“小伤,不碍事……”她下意识地推拒。
“拿着。”长庚的语气不容置疑,乌黑的眼睛看着她,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洞察。
“你是为了看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才冒险爬到假山上去的,对吗?”
常知乐浑身一僵,他……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他当时明明在假山下面。
长庚没有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走到桌边,踮起脚,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无比珍惜地摸了摸那串紫檀佛珠。
小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混合着孺慕、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他转过头,清澈的目光首首地看向常知乐:
“你认识我三叔,对不对?”
“我可以回答你任何问题,但是现在,我要离开这里,不能让你三叔知道我来过这里,你明白吗?”常知乐深吸了一口气,若是被公冶什知道,她有些难以解释。
长庚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两眼,点头,带着她走了。
一路上她都十分紧张,生怕遇到公冶什或者公冶惊鸿,但是路上十分顺畅,甚至都没遇到多少丫鬟婆子。
他带着自己去了另一处有些偏僻的院子,跟公冶什的院子倒是有些许相似。
“这是你的住处?”常知乐环顾西周,试探的问他。
“嗯,你从今天开始,就跟在我身边。”长庚进屋坐在桌子旁,眼神却在她身上打量。
“我?那不行,我要回家的。”常知乐连忙摆手,她出来的事锦官儿还不知道,今晚要是不回去他不得着急嘛。
“那我就告诉我爹,我三叔,我阿爷,你偷听他们说话。”小小的身体,发出了大大的威胁。
“你威胁我?”常知乐都要跳起来了,这孩子怎么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