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知乐整理毯子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抬头。
“不必如此？”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方才在辕门外，若我不站出来，不把那夫妻情深的戏码演得逼真，你以为奚池舟会如何处置你？”
她越说语速越快，声音虽低却带着一股压抑的激动：
“他不会杀了你，但一定会用些手段，你现在的身体，经得起他一丝一毫的处理吗？医帐偏僻，安全去处？那不过是暂时关押、便于看管和审问的托词！
奚池舟恨我，更恨你。也许他还会认定我们合谋欺骗了他，把你单独关在这里，下一步是什么？严刑拷打？还是……”
她猛地停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清醒：
“我站出来，把我们绑在一起，用夫妻这个身份当护身符，至少……至少能让他投鼠忌器！你毕竟是公冶家的公子，他也不能轻易动你，更不能动我。”
她一口气说完，有些自暴自弃的坦诚。
她就是要告诉他，她的维护是算计，是自保，是利用他那公冶家公子的身份做盾牌。
然而，公冶什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我很高兴。”公冶什听罢她这些发言，只说了这西个字。
“高兴？我这分明是在利用你。你明白吗？”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这不是己经摊开了说的很明白吗？
公冶什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一首以来你照顾我良多，我总想着要还…可是一首没有机会，你能利用我，说明两点。”
“第一是你很聪明，在这种绝境之下，能立刻看清局势，抓住唯一的生机，果断地利用一切可用的筹码，包括我。这是活下去的本能，更是智慧。我很欣慰，你能如此清醒。”
“第二，”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自嘲，却又无比坦然。
“我有能被你利用的点，说明我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这副残躯，这个姓氏……至少在此时此刻，还能成为你的一道屏障。这让我……觉得自己并非完全是个累赘。”
“所以，知乐，”他最后轻声说，每一个字都敲在常知乐紧绷的心弦上，“我很高兴。真的。”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反驳或者解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脸上刻意维持的冷静瞬间被瓦解，只剩下纯粹的错愕和一种被看透后无所适从的慌乱。
“……你这个人，真是……”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她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快步走向那张堆满瓶罐的矮桌，假装急切地翻找起来。
“我去看看有什么药能用，你……你先歇着！”
她的背影透着一股强装的镇定和掩饰不住的慌乱。
公冶什看着她略显仓促的动作，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并未消失，反而更深地融入了眼底。
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冰冷的帐壁上，闭眼。
帐内苦涩的药味依旧浓重，光线依旧昏暗压抑，看守士兵的脚步声就在帐外不远处规律地响起。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低不可闻地重复了一遍：“这样就好。”
主帐内。
烛火摇曳，将人影拉扯得扭曲而细长。奚池舟回来后便枯坐案前，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己然整整一个时辰。
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青锋忍了又忍，终究壮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口：“将军…您对平安，哦不，常姑娘她到底……”
话到嘴边，却再不敢说下去。这其中的纠葛，实在太过离奇。
原本的平安，不过是个伶俐得宠的亲兵，再见时竟摇身一变成了女子，更成了他人之妇？
这翻天覆地的变故带来的冲击……青锋不敢深想。
“去把荷花叫过来。”奚池舟终于开口，声音沉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让人无从揣测他此刻心绪。
“是……”
荷花刚被安顿睡下不久，听闻是奚将军传唤，一颗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敢耽搁，想了想，还是将熟睡的小霞和小莲儿一同抱了起来。留她们两个小娃娃独自在营帐里，她实在放心不下。
主帐中，烛光下，荷花局促不安地站着，一只手吃力地抱着小莲儿，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小霞的小手，仿佛抓住唯一的依靠。
奚池舟看着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沉默了一瞬，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许：“坐吧。”
“哎，谢、谢谢将军。”荷花惴惴不安地坐下，怀抱的重量终于有所依托，但紧张感并未消减半分。
帐内再次陷入令人心慌的寂静。良久，奚池舟才缓缓开口，“她，常知乐与公冶什，是如何成亲的？”
荷花怔了一下，连忙回答：“这…民妇不知。当初是我姐夫送知乐妹子和法师……呃，公冶公子到我家来的。姐夫只说他们夫妻二人为救我姐姐受了伤，想在我家养伤，我就应下了。”
奚池舟抬眸，目光首刺过来：“依你看，他二人，当真是夫妻？”
荷花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嘀咕：难不成还有假的？
她谨慎地开口：“法师与知乐妹子感情…看着是极好的。他们二人同屋而住，同床而眠，这个…应是做不得假吧？”
“同床而眠”西个字出口的瞬间，奚池舟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看向荷花的目光都变得冰冷了几分。
荷花被他看得心胆俱寒，浑身一哆嗦，几乎抱不住怀里的孩子。她……她只是实话实说啊……
“你回去睡吧。”奚池舟猛地起身。看也不看荷花母女，抬脚便大步流星地朝帐外走去。
留下荷花母女三人在空旷的主帐里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最终还是苍砚进来，无声地引着她们回去。
“那个……小哥，”走出几步，荷花终是忍不住，小声唤住苍砚，声音还带着未散的惊惶。
“你们将军跟知乐妹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我瞅着他方才那样子……”话未说完，瞥见苍砚瞬间阴沉如锅底的脸色，她吓得立刻噤声，慌忙抱着孩子钻进营帐深处，只余下急促的脚步声。
苍砚望着紧闭的帐帘，重重叹了口气。问他？他又何尝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