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药草的苦涩气味和重伤男人时断时续的微弱呼吸中滑过。
常知乐的腿伤在巫疆特有的草药敷治下,疼痛稍缓,己能勉强拄着木棍走动。
她心中那根弦却绷得越来越紧。杏花嫂和田大哥脸上的忧色也日渐浓重。
田大哥近日也没再去山上打猎,每次屋外稍有风吹草动,两人都会惊得停下手中的活计,侧耳倾听。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
这日,天气难得晴朗,常知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杏花嫂在晒被子,田大哥在劈柴。
五天过去了,屋里那男人依旧昏迷着,每天都靠田大哥喂进去的药草吊着命。
突如而来马蹄声踏碎了小村的宁静。
为首的正是青锋,年轻的脸庞上带着连日搜寻未果的焦灼和疲惫。
他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目光扫过这个偏僻的巫疆小村落。
“搜!”青锋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带来的亲兵立刻分散开来,挨家挨户敲门询问。
青锋本人则带着两名亲兵,径首走向村尾的杏花嫂家。
门被敲响时,院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田大哥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柴刀,杏花嫂脸色发白,强作镇定地去开门。
“军……军爷?”杏花嫂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是普通农妇见到官兵时本能的畏惧。
青锋的目光越过杏花嫂,快速扫视院内。陈设简单,一览无余。他走进院子里,推开屋门。
只见角落的草铺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薄被,看不清面容。另一个身着浅色衣裳的年轻女子正背对门口,坐在小凳上。
似乎……在往脸上涂抹着什么?她的侧影看起来有些瘦弱。
“见过这个人吗?”青锋展开一幅简陋的画像,画中人眉眼依稀是平安的模样,只是脸上那块标志性的胎记被着重描绘了出来。
杏花嫂凑近看了看,茫然地摇头:“回军爷,没见过。我们这小地方,生面孔少……”
她指了指角落,“那是我家妹夫,前几日在后山打猎摔断了腿,躺着呢。”
又指了指常知乐,“那是我妹子,嫁去邻寨探亲回来的,妹夫摔了,她得照顾她男人。唉,也是命苦,妹夫伤成这样,她担心得吃不下睡不好,脸上都起了疹子,正用土方子抹药呢……”
常知乐适时地微微侧过一点脸,脸上赫然涂着一层灰黑色的、散发着草药味的糊状物。
看起来确实像一片严重的皮肤炎症,完全破坏了原本的清秀。
她眼神低垂,带着愁苦和怯懦,飞快地瞥了青锋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肩膀微微瑟缩。
青锋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厌恶地移开目光,那“疹子”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角落的男人。那人呼吸微弱,一动不动,额头和露出的手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看起来伤势沉重。
与平安那活泛的形象相差甚远。
“摔的?”青锋追问,语气带着怀疑。
“是,是!后山那断崖,雾气大,脚滑了……”田大哥连忙接话,语气憨厚又带着后怕。
“找了两天才在崖下找到,差点就没命了!”
青锋又仔细扫视屋内,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属于军营的痕迹,也没有第二个能藏人的地方。
亲兵搜查了屋后和柴房,也一无所获。他心中失望更甚。
平安那小子虽然滑头,但绝不可能是这副半死不活、还带着个一脸疹子的婆娘的模样。
“若有此人消息,速报官府!”
青锋收起画像,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亲兵策马离去,继续向下一个村落搜寻。
马蹄声远去,屋内的三人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常知乐迅速擦掉脸上的药泥,手心全是冷汗。
青锋的目光,让她有种被剥开的错觉。
“知乐,没事吧?”杏花嫂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她回过神轻轻摇头:“没事的杏花嫂。”
她也有些不确定,她如今是女儿身,也没有了胎记,青锋应该很难认出她来。
马蹄声彻底消失在群山之间,小院里的死寂才被打破。
田大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杏花嫂拍着胸口,长吁一口气:“老天爷保佑,可算走了……”
田大哥去把院门关好,常知乐搓了搓脸,一转头就瞧见角落里那个男人坐起身来,眼下正一脸防备的看着她们。
“你醒了?”杏花嫂语气里带着高兴。
他…怎么形容呢,常知乐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他应该是那种被人高高捧起来的,不应该落在这个小山村里。
即使如今他伤的如此之重,通身的贵气却是不可忽视的,前几日他重伤昏迷,常知乐也没有心思细看。
如今细看,这人生的竟比奚池舟还要精致几分,他淡棕色眼珠透着疏离,尤其是眉尾和鼻尖的痣,恰到好处!
“你们是何人?我,我身在何处?”那人的嗓音格外的沙哑,他似乎也有几分不确定。
杏花嫂和田大哥同他解释了一番,又说了常知乐的来历,那人眼中的戒备才减去一二分。
他的视线扫过简陋的屋子,落在田大哥和杏花嫂身上,微微颔首,“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你们唤我…十三即可。”
田大哥摆摆手:“客气啥,山里人,见着了总不能不管。”他憨厚地笑了笑。
“军爷…是来找你的?”杏花嫂没见过常知乐有胎记的样子,青锋拿的画像她确实没有认出。
这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大家心头的疑问。
十三沉默了一瞬,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再抬眼时,他眸中只剩平静:“或许是。也或许…是来找她的。”他的目光淡淡地转向常知乐。
常知乐心头一跳,这人醒来的时间不长,观察力却敏锐得惊人。
青锋搜查时,他虽在伪装昏迷,但显然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是来找我的。”常知乐坦然承认,她需要获取对方的部分信任,坦诚是第一步。
“我女扮男装在军中待过一阵,惹了些麻烦,不得己逃了出来。他们是来抓我回去的。”
“女扮男装?”十三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视线再次仔细地落在常知乐脸上,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难怪……”
他没有追问她具体惹了什么麻烦,这分寸感让常知乐略感意外。
“你呢?”常知乐追问,“谁要杀你?下手如此狠辣。”
十三的嘴角又浮现出那种若有似无的苦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茫然。
“不知,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