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江州的暴风雪越发大了，常知乐每天早起去主帅营帐跟着奚池舟学刀法，握刀握的她手都起了好几个水泡。
“哐当”刀落地的清脆声响起，常知乐咬了咬下嘴唇，颇为委屈的看向奚池舟：“我…能歇会儿嘛将军？”
“才练了一刻钟不到，这就累了？”奚池舟对她这行为颇为不满。
“可是…手好疼啊。”她翻起手掌，有些新磨的泡还在泛着光，还有一些旧的都结痂了。
奚池舟看着她的手，嘴角扯了扯，还未开口安慰帐帘就被人掀起，外头的风雪跟着青锋一道窜了进来。
“将军…”青锋看到平安在场，有些欲言又止，他的脸上一副严肃模样。
常知乐心领神会，立马道：“小人先下去，你们说，你们说。”
“平安…你先别走。”却是青锋开口阻拦道。
常知乐有些疑惑，难道是有关她的事？不会是她女子身份被发现了吧？她下意识的掐着自己手心里的泡，心脏一下一下的跳着。
“是…杨来福跑了。”青锋的脸色有些不好。
今日他照常去看被关押住的杨来福，可一打开关押他的地方，守卫不翼而飞，只有地上落得锁和麻绳。
想来是昨天夜里他被人放跑了，不可能是他自己挣脱掉的，只是守卫也不见了，此事很是可疑。
“跑了？”奚池舟的声音冷的可怕。他缓缓转过身：“什么时候的事？守卫呢？”
“应是昨夜。属下今早去查看时，关押处空无一人，锁被利器斩断，麻绳散落在地。值守的两名守卫……也一同消失了。”
青锋语速很快，带着压抑的焦灼，“现场没有激烈打斗痕迹，更像是……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奚池舟重复着这西个字。
“昨夜所有出入记录，当值人员，杨来福被押期间接触过的人，一个不漏！营地即刻戒严，许进不许出！派两队精骑，沿着可能出逃的方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
他顿了顿：“往突厥方向的区域，重点搜索！”
“是！”青锋心中一惊，领命转身走了。
他的目光又转向常知乐：“平安留下。从此刻起，你待在我帐中，没有我的命令，寸步不许离开。”
常知乐的心猛地一沉，喉咙发紧：“将军您怀疑杨来福他勾结外族？”
“没有实证，只是猜测，此事不可声张，但他逃走，定会寻你报仇，你近日…哪也别去。”奚池舟面色有些深沉。
常知乐心如鼓跳，当初杨来福想要强迫于她，她告在了奚池舟面前才制裁了他。
如今他逃跑了，若是有机会定然不会放过她的，但是此人身份太可疑了，是谁放走的他？
军营里还有他的同伙吗？他是敌国奸细吗？
“小人晓得。”只有待在奚池舟身边，她才是最安全的。
他走到案几旁，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又从一个粗糙的木盒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过来。”
常知乐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叫她。她挪着步子走过去。
奚池舟示意她伸出手。她有些迟疑，摊开那双布满新旧水泡、甚至有些地方被掐破渗出血丝的手掌。
奚池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倒了些瓷瓶里的药粉在布巾上，那是一种带着淡淡苦味的褐色粉末。
他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有些生硬，但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避开了最严重的破口处，将药粉均匀地按敷在那些红肿发亮的水泡和磨破的皮肉上。
“嘶——”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带来一阵刺辣，让她忍不住吸了口冷气，手指微微蜷缩。
“忍着。”奚池舟的声音没什么温度，但敷药的动作却放轻了些许。
“这点痛都受不住，如何握得住杀敌的刀？杨来福若真杀来，你打算用这双手去挡？”
“小人能受得住，只是这药粉上在伤口处，一时没留意才会…，我会忍住的！”她咬紧下唇，强迫自己摊平手掌。
药粉敷好，奚池舟用布巾简单地将她的手裹了几圈，倒是比上次熟练多了。
他指了指营帐靠里侧、堆着些地图卷轴和杂物的地方，“那里，你自己收拾个地方待着。”
“是，将军。”常知乐低眉顺眼地应下，心里却像被塞了一团乱麻。
这一整天她都看着奚池舟处理军报，她不敢上前打扰，青锋也没在出现，军营里平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首到入夜，用过饭后他处理完最后一份军报，才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害怕？”奚池舟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空旷的营帐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常知乐摇头，她只是有点不能习惯跟奚池舟待在同一个营帐里，眼下正在发愣，丝毫没有注意到奚池舟在看她。
“睡吧”他解下自己厚重的大氅，随手扔了过去，“裹上，夜里冷。”
那件还带着他体温和淡淡冷冽气息的大氅落在常知乐身上，沉甸甸的。
她愣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混杂着更深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谢谢将军。”她低声道，只犹豫了一瞬就将大氅紧紧裹住自己。
奚池舟不再看她，走到自己的行军榻旁，和衣躺下，佩刀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帐内再次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
五日后，距离年关只有三天，主帐内，青锋面色有些凝重。
“这五日排查未见什么异常，杨来福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去往突厥的几个探子也是一无所获。”
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是一场缜密的，有计划的出逃，到底是谁在帮杨来福呢，他们身边还有多少奸细，眼下一无所知。
奚池舟沉了沉眸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半晌才缓缓开口：“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这个细作也总会露出马脚，传令下去，三日内整装完毕，出发去巫疆。”
三日后…正是大年三十，常知乐的心有些微微发热，一股难以名状的悸动，在她心里一圈又一圈的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