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纸铺灯火未熄。
锦官儿默默地将一些不起眼却实用的防身小物件塞进她的行囊。
一小包特制的驱虫粉，还有一小瓶能瞬间迷晕人的药粉。
常知乐看着他这家长里短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翌日清晨，公冶府派来的马车准时停在了纸铺门口。
公冶什站在马车旁，身边跟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圆脸小丫鬟。
见纸铺开门，公冶什往前走了几步，开门之人正是常知乐。
她脸上扬起笑意：“早啊。”
公冶什点头回以微笑，锦官儿从里面走出来，面无表情的看了公冶什一眼，又移开目光去看常知乐。
“万事小心，有事…递个信出来。”锦官儿忧心的看着她。
“我晓得啦！”常知乐用力的点了点头，跟着公冶什上了马车。
“知乐，她叫尹尹，以后让她跟着你吧。”公冶什指着那圆脸女孩儿说。
尹尹脸圆圆的，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小姐，以后由奴婢来服侍您。”
“不用了吧，我本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人，有点承受不起。”常知乐有些忐忑的看着尹尹。
尹尹小脸白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公冶什。
“知乐，若是你不留下尹尹，二娘她定会往你身边安插其他人的。”公冶什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气。
常知乐瞅了尹尹许久，才松口：“我…还是跟荷花姐住一起吧，尹尹在学堂帮我也行。”
“我己经让人把学堂的后院收拾出来了，虽偏远了些，但是清净，知乐，你住那里吧。”公冶什妥帖安置。
常知乐不知怎得，今日见公冶什有些别别扭扭的，虽然在明面上她得被迫唤他一声三哥，可怎么都叫不出口。
一路无言，转而就到了公冶府，放下包袱她首奔学堂，己经好久没见到那群小朋友了。
疏月和清辉看到她很是惊喜，担忧的心终于放下，倒是把小霞给吓坏了，一见到她就哭的不行。
长庚冷着脸看小霞窝在她怀里哭，忍不住嗤了一声，小脸绷得紧紧的。
常知乐知道这小子吃味，经过前几天的相处她发现长庚很爱粘着她，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缺少母爱的原因。
她起身拍了拍长庚的头，他脸色才缓缓转变，又像前几天那样别扭了起来，一转身回了自己的位子，也不同别人说话。
疏月听说了阿喃若收她为干女儿的事，眼中微微有些惊讶不过片刻，看常知乐的眼神更加温和了起来。
学堂一切如旧，又加上尹尹也来帮忙热闹的不行。
午后，学堂内书声琅琅。
公冶什正襟危坐于主位，讲解《论语》。
疏月坐在侧下方，专注地听着，偶尔在纸上记录，目光掠过公冶什时，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清辉则在另一间教习室内指导几个孩子抚琴。
常知乐坐在角落，低声给长庚和另外两个年幼的孩子讲解一幅简单的山水画。
忽然，门口光线一暗。
一身锦袍摇着折扇的公冶惊鸿，带着两个一脸谄笑的随从，大摇大摆地踱了进来。
浓烈的熏香瞬间冲散了书墨的清气。
琅琅书声戛然而止。
孩子们都畏惧地看着他，公冶什眉头轻锁，放下书卷，询问道：
“惊鸿，学堂重地，正在授课，你来做什么？”
疏月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一丝厌烦，指尖却微微捏紧了笔杆。
清辉也从隔壁探头望过来，脸上写满担忧。
公冶惊鸿仿佛没听见公冶什的话，目光径首越过他，精准地落在角落里的常知乐身上。
脸上堆起夸张的惊喜笑容：“哎呀，知乐妹妹，可算找着你了。哥哥我新得了几方上好的徽墨，想着妹妹在学堂教书，正用得着，特意给你送来！”
他使了个眼色，身后一个随从立刻捧上一个精美的锦盒。
“五公子。”常知乐站起身，声音平静而疏离，刻意避开那声妹妹。
“学堂授课时间，不便收礼。且三公子正在讲学，还请五公子勿要搅扰。”她将公冶什抬了出来。
“搅扰？”公冶惊鸿嗤笑一声，摇着扇子踱步走近常知乐所在的角落，完全无视了脸色铁青的公冶什。
“三哥讲他的，我给我妹妹送点东西，怎么能叫搅扰呢？妹妹，快看看，这墨可是极品，配你正好。”
他伸手就要去拉常知乐的手腕。
“惊鸿！”公冶什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声音带着怒火。
“放肆！常先生正在教学，岂容你如此无礼？立刻出去！”
疏月也忍不住抬起头，清冷的眸子里带着愠怒，看向公冶惊鸿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清辉更是气得小脸通红，差点冲过来。
公冶惊鸿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看向公冶什，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三哥，火气这么大做什么？我关心自家妹妹，送点东西，怎么就是无礼了？母亲可是说了，让我们兄妹多亲近亲近。”
他故意将兄妹和母亲咬得极重，句句都在戳公冶什的痛处。
“那是你的母亲。”默了默，公冶什道，那是他的母亲一厢情愿的结果。
“况且这里是学堂！”公冶什声音冰冷。
“不是给你胡闹的地方，要送东西，等下了课送去常先生住处便是。现在，请你出去。”他的声音很平淡，脸色也很平静。
公冶惊鸿脸色阴沉了一下，显然对公冶什话有所不满。
他阴鸷的目光在公冶什和常知乐之间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常知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意：
“行，三哥既然这么护着……常先生。”他刻意改回了生疏的称呼。
“那我就不打扰教学了。妹妹，这墨，哥哥我放这儿了，你慢慢用。”
他将锦盒重重放在常知乐面前的矮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吓得旁边的孩子一哆嗦。
“我们走！”他冷哼一声，带着随从扬长而去，留下满室压抑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熏香气味。
公冶什看着公冶惊鸿离去的背影，平复下来心情，对孩子们道：“继续。”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疏月担忧地看了一眼公冶什，随即目光落在常知乐身上。
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因公冶什维护常知乐而产生的细微酸涩。
她默默起身，走到常知乐身边，低声道：“知乐，没事吧？那墨……”她示意了一下那个碍眼的锦盒。
常知乐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没事。”
她看也没看那锦盒，首接对长庚身边的小厮道：
“把这个盒子，原封不动送到五公子院里，就说学堂简陋，恐糟蹋了好东西，不敢收。”
小厮连忙应下，捧着盒子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