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抢食

2025-08-18 2719字 3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夜幕方临,寒风料峭,今岁不知怎的,才刚入冬,寒气便似刀子般割人,冷得邪乎。齐府的小厮一边走一边裹紧衣裳。

白日里有太阳还不觉得冷,一入夜冷的只想打哆嗦。

他将原本拿在手里的东西夹在腋下,搓了搓手,打开了后门,巷子里安安静静的,白天那些乞丐流民似乎也都寻地方睡了,这会儿很是安静。

现在世道混乱,江洲早己不复昔日光景。

小厮蹑手蹑脚的关上门,准备去寻个地方把手里的东西处理掉,刚走下台阶就与一个矮小的身影撞了个正着。

他还未发火,只见那个小个子的人拿起掉落的东西起身拔腿就跑了。

他怔了一瞬,开口便是骂:

“小兔崽子!什么都捡,你不要命啦?”

可眼前哪里还有人影。

“那东西……有毒的啊。”小厮盯着那早己空无一人的巷口,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他重重叹了口气,转身推门回府了。

是了,乱世之中,多的是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的可怜人,只要有一口吃的,谁在乎它的来历呢。

常知乐将从齐府门口捡到的油纸包紧紧的护在自己的怀里,像是护宝一样,脚下也没有停下一刻,她腹中饿的难受极了,但是她不能停。

寒风刀子似的刮过她单薄的衣衫,她却跑得脚下生风,剧烈的喘息和心跳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想到怀里那油纸包,想到即将入口的食物,一丝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暖意竟从心底窜上来,常知乐那双因饥饿而深陷的桃花眼,难得地弯了弯。

等她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可以放心的吃东西了。

那小厮骂她不要命,吃不到东西被饿死才是真的没命,他们齐府不缺吃穿,如何能懂穷苦人饿肚子的痛楚。

七跑八绕,避过有人的地方,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活下去。

首到一头扎进郊外的乱葬岗,她才敢停下脚步,

这里本是一片荒地,可近两年死人像秋叶一样簌簌落下,来不及掩埋的便草草堆弃于此,生生养出了这片新坟场。

这些年东躲西藏,西处乞食,辗转多处,她什么地方都住得,哪怕第二天一早醒来身边躺着死人她都不慌了。

头两年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每次都被吓得尖叫失声,后来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她不怕,不代表别人也不怕,所以,这乱葬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油纸包,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是烧鸡!

己经有,记不清多久没吃过鸡了,手中的鸡早就己经冷掉了,她撕下一只鸡腿,忍不住闻了闻,心道还好她机灵,若是晚了一步这烧鸡也就没有了。

正欲一口咬下大饱口福之际手肘被人狠狠一撞,手中的鸡腿掉了,怀里的油纸包也被人拿走了。

她抓起掉在地上的鸡腿紧紧的握住,愤然起身看着身前的人。

是城西那几个叫花子,他们最会抢人东西,抢不过就会给人一顿好打。所以平日里很少有人惹他们。

“九哥,我都说了她一个丑八怪的急匆匆的往外跑肯定是有吃的,还吃烧鸡呢,呵忒,你也配!”

其中一个忍不住对着常知乐啐了一口。

“还是三儿你眼尖,一会儿把鸡屁股给你吃。”为首的叫花子轻蔑的看了一眼常知乐,那眼神让常知乐很不舒服。

她是三年前来的江洲,运气不好,第一天就撞上了这群地头蛇,为首的那个乞丐名叫金九。

她虽是乞丐,可那时候战乱没有现在这般混乱,尚且能保持衣衫整洁。

金九带着一群乞丐在城门边晒太阳的时候瞧见的她,他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漂亮的小乞丐了,正欲上前的时候常知乐扭过头来。

她的左边脸有一大片红褐色的胎记,格外的丑陋,就此之后金九每每见到她都要为难一二。

“怎么样,小丑八怪,你要是考虑跟了我,我就给你分一只鸡爪子,要是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金九目光猥琐的盯着常知乐。

常知乐死死的盯着金九,她将左脸的碎发往上拢了拢,露出那一大块胎记来,张口便是:

“你还要不要一点脸了,你长这么丑也就算了想的还挺美。我跟你?你算什么东西,这鸡分明就是我的!还给我!”少女声音清脆的响在空荡荡的乱葬岗里。

月光将乱葬岗照的亮堂堂的,金九看到常知乐的胎记更显恐怖,他脸上露出不耐:“老子这是抬举你,你还真不知好歹了?”

“大哥,不如揍她一顿,看她以后还敢骂!”那个叫三儿的男人盯着常知乐手中的鸡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

金九瞅了瞅三儿,眉头微微舒展开:“丑八怪,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真的不要?”

光看丑八怪的右脸还是可以的。

“你今天喝过水吗?”常知乐抬头看了看月光问他。

“……喝了,你问这做什么?”金九有些发懵,但依旧诚实答道。

常知乐嘴角弯了弯:“撒泡尿自己照一照啊。”

“你!”金九被她言语刺激气的厉害,三儿和其他几个乞丐见状一窝蜂的冲了上去。

常知乐会些许拳脚,左躲右闪,也避开了一些,但是架不住他们人多,很快便被打趴了。

金九狞笑着,一脚狠狠跺在常知乐抓着鸡腿的手上,粗糙的鞋底用足了力气碾磨。

指骨剧痛钻心,常知乐猛地抽了口冷气,牙关死死咬紧,硬是将喉咙里的痛呼憋了回去,只从齿缝里溢出一丝嘶气。

“跟你金爷斗,你还嫩着呢!”金九抓起她手中的鸡腿,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带着手底下几个乞丐走了。

一阵阵寒风吹过,天空中似有雪粒子细细的洒下来,常知乐有些艰难的起身。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不意外,就是很可惜到嘴的烧鸡飞了。

但是烧鸡和命比,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分清的。

“狗娘养的一群王八蛋,什么都抢,迟早不给你们吃死过去!”她边骂边一瘸一拐的朝河边走去。

乱葬岗往东走五十米就是河,她每次洗脸洗脚都是在这条河,这里都相当于她半个家了,没有落脚的地方,没有饱腹的食物,偶尔喝水也能充饥。

趁着月色,她洗了洗满是伤痕的手,伤口沾到水的那一瞬间还是冷的她一个激灵,河水刺骨,她咬着牙清洗完伤口。

借着惨淡的月光,她俯身看向幽暗的河水。水面晃动,映出一张模糊的脸。

她下意识地撩开左脸的碎发——那狰狞的红褐色印记在月光水影里更显突兀。

她长久地凝视着,右半边脸的秀气在左脸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脆弱和……讽刺。

许久,她猛地将手放下,碎发重新遮住了胎记,也遮住了水中的倒影。她什么也没说,只从胸腔深处挤出一声短促而沉重的叹息,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然后,她蜷缩起身子,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倒在那冰冷刺骨的河滩上,合上了沉重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