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气还没褪尽，宇智波族地的晨雾里总裹着些清冽的风。斑这几日心里总像揣了团模糊的云——泉奈、秀太和羽三个小身影正蹲在兵器库后的墙角，脑袋凑成一团，不知在低声商议着什么。那声音压得极轻，像风吹过松针的簌簌声，明明近在咫尺，却偏偏抓不住真切的字句。
他脚步微顿，刚想走上前，那三人却像受惊的小兽般猛地弹起。泉奈拽着秀太的手腕就往训练场跑，木屐敲在冰面上发出急促的脆响；羽本己张开双臂，小短腿都迈出去了，眼看就要扑进他怀里，视线一对上，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顿在原地，小脸蛋涨得通红，下一秒突然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回廊那头冲，连头上歪了的发带都顾不上扶。
“喂！”斑扬声喊了一句，妹妹的身影却己经钻进了拐角，只留下一串慌乱的脚步声。
这己是第三日如此了。自打前几日瞥见他们对着张纸条窃笑，这三个小家伙便像躲什么似的躲着他。秀太甚至把刚练熟的感知术都用在了他身上，好几次他刚走到院门口，屋里就传来一阵桌椅碰撞的忙乱，推门进去时，只见三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榻榻米上，就连羽都装模作样的翻忍术卷轴。
“父亲，您看他们……”斑终是忍不住，在田岛擦拭佩刀时问了一句。田岛抬眼，刀身的寒光映在他眼底，却没什么厉色，只是抬手拍了拍斑的肩，指腹的薄茧蹭过他的衣料，只道了声“快了”，便再不多言。
斑被这团迷雾缠得愈发心痒，甚至开始琢磨是不是前几日训秀太和泉奈练手里剑太严，惹得弟弟妹妹生了嫌隙。首到第三日天刚亮，那扇总被羽撞得吱呀响的纸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他悬着的心才骤然落地。
“欧尼！起——来——”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软发扑到床边，小爪子扒着他的衣袖晃个不停，“陪我出去转嘛，外面的霜花可好看了，亮晶晶的！”
斑望着妹妹眼里跳动的光，这两日没被她缠着撒娇的空落感瞬间烟消云散。他三两下套好衣服，任由羽像条小尾巴似的拽着他往外走。小姑娘的手暖乎乎的，攥得很紧，领着他在族地里绕来绕去——一会儿蹲在门松下数沾着霜的松针，一会儿指着屋檐垂下的冰棱说像水晶串，脚步慢悠悠的，倒像是故意在消磨时光。首到走到后山那片向阳的坡地，羽才揉着膝盖仰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点白霜：“欧尼，抱抱，累啦。”
斑笑着弯腰将她抱起，小家伙立刻把脸埋进他颈窝，暖乎乎的呼吸扫过皮肤，带着点淡淡的香。等推开家门的刹那，斑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阳光从纸窗的格纹里淌进来，在榻榻米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恰好照亮了屋中央的矮桌。卓袱台的木纹被热气熏得发亮，一碗乌冬面正冒着袅袅白雾，汤面上飘着嫩黄的葱花和卷曲的木鱼花，面条根根分明地卧在清亮的汤里；旁边摆着几枚胖乎乎的豆皮寿司，酱色的表皮泛着油光，边角还沾着点没抹匀的酱汁；桌角那个用红绳系着的卷轴，在光线下晃出细碎的影子。
“这是……”斑的声音有些发紧，怀里的羽却仰起脸，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生日快乐呀，欧尼。”
轰——
仿佛有烟花在脑海里炸开，那些日子的嘀咕、躲闪、红着脸的掩饰，瞬间有了答案。不是嫌隙，不是疏远，是这几个小家伙，费尽心机为他攒的惊喜。斑站在原地，只觉眼眶被雾气熏得发烫。自小就得撑起长兄的模样，刀光剑影里练出的沉稳，此刻竟像被温水泡软的棉花，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斑，生辰吉乐。”田岛从里屋走出，手里端着一小碟腌萝卜，语气依旧沉稳，眼角的细纹却比往常柔和。泉奈和秀太也从门后钻出来，一个攥着双木筷，一个举着那卷礼物，鼻尖都冻得红红的。
“哥哥快尝尝！”泉奈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得意，“这乌冬是求面太妈妈教的，我揉的面团，秀太烧的火，羽……羽偷吃了一勺糖！”
“才没有！”羽在斑怀里挣了挣，小拳头捶了泉奈一下，“我还帮忙摆寿司了呢！”
“还有这个！”秀太把卷轴递来，红绳解开的瞬间，一副深黑色的皮手套滑了出来，边缘缝着细密却歪扭的针脚，看得出来缝得格外用心，“是我们攒了三个月的月钱买的，皮料可软了，哥哥练习时戴，就不会磨破手了……”
斑被他们推到桌边坐下，膝盖碰到矮桌的刹那，发出轻轻的声响。他拿起筷子，夹起一根乌冬面，热气扑面而来，模糊了视线。汤里的鲣鱼花在热气中微微颤动，鲜美的味道钻进鼻腔时，忽然有些想要落泪。
他低下头，飞快地眨了眨眼，闭上眼默默许愿——愿着家人，能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里，多守着些这样的日子。
面条滑进嘴里，温热的汤汁熨帖着喉咙，连心里那点因乱世而生的沉重，也似乎轻了些。
没过几日，新春的气息便漫了满族地。门松上的红绳在风里摇晃，注连绳的稻穗碰出沙沙的响，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起了灯笼。宇智波的族人碰面时互相道着“新年好”，孩子们举着风车在巷子里跑，笑声漾满整个族地。
斑站在廊下望着这一切，羽正拉着泉奈和秀太在院子里堆雪兔子，鼻尖冻得通红。他摸了摸怀里的新手套，指尖似还残留着面汤的暖意。他知道这样的平和像易碎的琉璃，在这个三十岁便是高寿的年代，安稳从来都是偷来的时光。
但至少此刻，风是暖的，雪是软的，家人的笑声落在雪地上，印出浅浅的坑。
斑抬头望向天边，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后面淡金色的光。
春天，好像真的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