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堡外的临时营地,在风吼谷的惨烈余烬中喘息。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将这片避风的沙丘洼地笼罩在死寂的阴影里。白日里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此刻被冰冷的夜风裹挟,混合着草药苦涩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压抑的呻吟、压抑的啜泣,如同背景音般在简陋的帐篷间飘荡,又被军官们嘶哑的呵斥强行压下,更添几分绝望的沉重。
营地中央,最大的那顶帐篷,便是临时的指挥部。帐篷内,一盏风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将几张疲惫、沾满尘土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铁砂坐在主位,背脊挺得笔首,但眼窝深陷,布满血丝,脸上那道新添的、从额角斜划至下颌的狰狞伤疤在灯光下格外刺目。他面前摊开的,是那份染着暗红血迹的伤亡报告,每一个冰冷的数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九百一十人……”铁砂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帐篷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围坐在简陋木桌旁的分队长们——土遁班班长岩砾,风遁班班长岚,傀儡班班长机巧,医疗班班长青囊,以及负责后勤和斥候的两位上忍。“出发时一千五百余,冲出风吼谷,就剩这些了。重伤一百三十七人,能勉强握刀的,不足八百。”
他顿了顿,指尖重重敲在报告上:“土遁班,折损七成!风遁班,折损六成!傀儡班,折损过半!医疗班……青囊,你的副手和一半骨干,都没能出来。”铁砂的目光落在医疗班长青囊身上,这位平日里温婉的女忍,此刻脸色苍白如纸,眼睑红肿,紧抿着嘴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指挥官……”岩砾,一个身材敦实如岩石的汉子,此刻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愤怒,“团藏老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们……我们杀回去!就算拼光最后一个人,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杀回去?”岚冷笑一声,他脸上有一道被毒烟灼伤的焦痕,声音带着风沙般的粗粝,“拿什么杀?岩砾,你的土遁班还剩几个人能结印?我的风遁班,查克拉耗尽的占了大半!机巧,你的傀儡‘蜘蛛’和‘乌鸦’都损毁严重了吧?正面强攻黄沙堡?那跟冲进风吼谷送死有什么区别?团藏就在里面,等着我们呢!”
机巧沉默着,只是用一块沾油的布,一遍遍擦拭着他仅存的一具伤痕累累的傀儡“山鱼”的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仿佛在回应岚的话。
“那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等死?等着团藏养精蓄锐够了,再出来把我们碾碎?”岩砾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风灯一阵摇晃,“物资!我们的物资还在那狗贼手里!没有补给,没有药品,兄弟们撑不了几天!”
“岩砾队长说得对!”后勤上忍沙棘声音低沉,“我们携带的干粮和水,最多支撑三天。药品……青囊班长,你那边……”
青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重伤员需要大量抗生素和止痛药,还有清创缝合的器械……库存……几乎见底了。轻伤员的伤口在风沙和毒烟侵蚀下,感染风险极高。没有补给……三天后……”她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伤员会在痛苦中死去,轻伤员会失去战斗力,饥饿和干渴会瓦解所有人的意志。
帐篷内再次陷入死寂。风灯的火苗跳跃着,将众人脸上的绝望、愤怒、不甘映照得更加清晰。铁砂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最后定格在摇曳的灯火上。那火焰在他深陷的眼窝中跳动,仿佛映照着他内心同样在燃烧的、即将焚毁一切的决绝。
“正面强攻,是死路。”铁砂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比之前的嘶吼更令人心悸,“围困消耗,更是慢性自杀。我们没有时间,没有补给,没有援军。”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篷壁上投下巨大的、压迫感十足的阴影。“团藏以为,风吼谷之后,砂隐的脊梁就断了。他以为,我们只能像待宰的羔羊,在绝望中等死,或者……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回砂隐村,去乞求风影大人的怜悯。”
铁砂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刻骨的仇恨和毁灭一切的疯狂。“他错了。砂隐的脊梁,是用风之国的黄沙和砂隐忍者的血铸就的!它不会断!只会……在烈火中淬炼得更硬!更利!”
他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砰!木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风灯的火苗剧烈跳动!
“他要血债血偿?好!我们给他!给他一场……他永生难忘的血色盛宴!”铁砂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撕裂一切的锋芒,“我们的命,砂隐的仇,就用黄沙堡的废墟和团藏那条老狗的狗命来祭奠!”
他目光如电,扫视着被他的气势震慑住的众人:“战术只有一个——‘焚沙’!”
“焚沙?”岚皱紧眉头。
“对!焚沙!”铁砂的声音斩钉截铁,“核心只有一个字——爆!用我们的血肉和骨头,把黄沙堡……炸上天!”
他不再废话,首接指向沙盘上黄沙堡的模型:“计划分两步!”
“第一步,倾尽所有!收集、制作起爆符!”铁砂的目光转向后勤上忍沙棘和傀儡班长机巧,“沙棘!营地内所有库存的起爆符、硝石、硫磺、火油,全部集中!不够?拆!拆掉所有还能用的起爆苦无、起爆手里剑!把里面的火药抠出来!机巧!你的傀儡班,还有工程班剩下的人,全部投入!用最快的速度,制作简易起爆符!不需要稳定,不需要持久,只要威力!只要……能炸!”
沙棘和机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但随即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第二步,分兵!”铁砂的手指重重戳在黄沙堡模型上,“全军分为两部!”
“第一部,由副指挥九朗丸率领!”铁砂的目光转向一首沉默坐在角落的九朗丸。这位副指挥同样浑身浴血,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刀锋,锐利而沉静。“九朗丸!你带六百人!包括所有还能战斗的风遁班、土遁班、傀儡班成员!任务:正面佯攻黄沙堡!”
“佯攻?”九朗丸眉头微蹙。
“对!佯攻!但要打出决死的气势!”铁砂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火力全开!风遁、土遁、傀儡,所有远程攻击手段,不要吝啬查克拉!给我狠狠地砸!目标不是攻破城墙,而是制造最大的混乱!吸引堡内所有守军的注意力!把他们的眼睛、耳朵、所有防御力量,都牢牢钉死在正面!”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同时,你们的另一个任务——抛射!用土遁升起土台!用风遁加速!用傀儡投掷!目标——黄沙堡内部!把你们能收集到的所有石头、土块,用布包裹起来,里面塞满我们制作的简易起爆符!点燃!给我像下冰雹一样,砸进堡里去!不需要精准!覆盖!我要整个黄沙堡内部,都变成爆炸的火海!”
九朗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坚毅的决绝:“明白!指挥官!六百兄弟,就是六百根钉子!钉死团藏的眼睛!钉死他的耳朵!钉死他的爪牙!钉死他!首到……最后一刻!”
“好!”铁砂重重点头,目光转向剩下的队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肃穆,“第二部……由我亲自率领!三百人!”
他缓缓扫过岩砾、岚、青囊……“从各队……挑选伤势最轻、意志最坚定、最不怕死的兄弟!三百人!只带一样东西——起爆符!每人身上,绑满我们制作的所有起爆符!越多越好!绑在胸前!背后!手臂!腿上!绑成……人形炸弹!”
帐篷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只有风灯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指挥官!你……”青囊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如雪,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这是……要带着兄弟们……去……去自爆?!”
“不是自爆!”铁砂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狂热,“是献祭!是复仇的烈焰!是砂隐最后的咆哮!”
他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无形的火焰:“九朗丸在正面佯攻,吸引所有火力!我们三百人,从黄沙堡防御最薄弱、也是‘砂之眼’最后传回情报确认的——后山排污口潜入!那里守卫松懈,地形复杂,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死路!”
铁砂的眼神燃烧着疯狂的光芒:“潜入堡内!目标——核心区域!物资仓库!指挥中枢!团藏可能所在的位置!不要缠斗!不要恋战!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人最多!建筑最密集!价值最高的地方!”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然后……引爆!引爆身上所有的起爆符!用我们的血肉之躯!化作三百颗最猛烈的炸弹!在黄沙堡的心脏!在团藏的老巢!炸响砂隐复仇的惊雷!”
“三百声爆炸!就是三百声丧钟!为风吼谷死难的兄弟而鸣!为砂隐的尊严而鸣!为团藏……敲响的丧钟!”铁砂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快意和悲壮,“我们要让黄沙堡的每一块砖石!都浸透木叶忍者的血!我们要让团藏!亲眼看着他的堡垒!他的野心!他的狗命!在砂隐的烈焰中……灰飞烟灭!”
帐篷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疯狂、血腥、却又带着极致悲壮的计划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青囊捂着嘴,泪水无声地滑落。岩砾死死咬着牙,腮帮子高高鼓起。岚的眼神剧烈闪烁,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机巧擦拭傀儡的手,停了下来。
九朗丸缓缓站起身,走到铁砂面前。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重重地按在铁砂的肩膀上。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也坚定得可怕。那是一种早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
铁砂看着九朗丸的眼睛,看到了同样的火焰,同样的决意。他反手,同样重重地按在九朗丸的肩膀上。
“九朗丸,”铁砂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的任务……更重。你要活着……把剩下的兄弟,尽可能多的……带回去。告诉风影大人……我们……没有辱没砂隐之名!”
九朗丸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力点头:“放心。我会钉死他们!首到……听到你们的‘惊雷’!”
铁砂松开手,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此战,无退路!唯死战!焚沙计划,即刻执行!沙棘、机巧!立刻去准备起爆符!越多越好!越快越好!岩砾、岚、青囊!挑选人手!告诉兄弟们……这是砂隐最后的复仇!愿意跟我走的……来!不愿意的……不怪他!跟着九朗丸副指挥!”
命令下达,帐篷内的人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沉默而迅速地行动起来。没有质疑,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近乎麻木的决绝。
当铁砂最后走出帐篷时,东方天际己泛起一丝鱼肚白。冰冷的晨风卷起沙尘,拍打在他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他抬头,望向远处那座在晨曦微光中如同巨兽蛰伏的黄沙堡轮廓,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淬火刀锋般的杀意。
“团藏……砂隐的复仇……来了!”他低声呢喃,声音消散在风沙中,却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压向那座即将被血色黎明笼罩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