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水木将名单放在讲台上,双手撑着桌面,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和得体的笑容,“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吧。从第一排开始,按顺序,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比如名字、喜欢什么、梦想是什么。”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又活跃起来,孩子们的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第一个站起来的男孩有些腼腆,结结巴巴地说完,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后面的同学也逐渐放开了胆子,有的说自己喜欢爬树,有的梦想成为像西代目那样的英雄,童言稚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鸣人依旧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粗糙的木纹。自我介绍?说什么?说自己是漩涡鸣人,喜欢……喜欢什么呢?泡面?因为便宜。梦想……成为火影?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脑海中那些“妖狐”、“怪物”的低语狠狠压了下去。说出来,只会引来更大的嘲笑吧?他感到胃里一阵发紧。
“下一个,春野樱。”水木的声音响起。
粉色头发的女孩像只轻盈的小鹿般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声音清脆响亮:“大家好!我是春野樱!我最喜欢的是……”她的目光飞快地、带着无法掩饰的倾慕瞟了一眼前排靠窗的位置,“呃,学习忍术!还有……帮助朋友!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疗忍者,为村子贡献自己的力量!请大家多多指教!”她说完,还俏皮地鞠了一躬。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粉色的发丝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充满活力又目标明确的样子赢得了不少同学的好感,尤其是几个女生,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
水木微笑着点点头:“很好,很有志向,春野同学。下一位,宇智波佐助。”
整个教室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尤其是女生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黑发少年身上。
佐助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他微微侧过头,露出线条冷峻的侧脸,黑色的眼眸如同深潭,扫视了一圈教室,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天然的疏离感。
“宇智波佐助。”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毫不在意。“至于梦想……”他微微抬眼,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像是淬火的刀锋,“变强。然后,杀死某个男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让离得近的几个同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死寂。
紧接着,是几乎掀翻屋顶的尖叫声!
“啊啊啊——佐助君好帅!”
“好酷啊!”
“连说话都这么有型!”
“杀死某个男人?天啊,好神秘,好有故事感!”
女生们完全陷入狂热,脸蛋通红,双手捧心,眼中闪烁着崇拜的星星。男生们则大多露出复杂的神色,有羡慕,有嫉妒,也有对那份冰冷气场的隐隐畏惧。佐助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刚才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水木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光,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思量。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压下那些兴奋的尖叫:“咳,很好,宇智波同学很有个性。那么,下一个……”他的目光移到了教室后排那个依旧埋着头的金色身影上,“漩涡鸣人。”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从佐助身上移开,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鸣人身上。那些目光里,好奇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嘲弄,还有赤裸裸的排斥。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
“到这家伙了…”
“他能说出什么来?”
“妖狐的梦想?别逗了。”
“嘘,小声点,老师说不能…”
鸣人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湛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还有被逼到角落的难堪。他“唰”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幅度很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我是漩涡鸣人!”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一种刻意的、想要压过所有议论声的响亮,甚至有些破音。“我…我最喜欢的是…”他卡壳了,喜欢什么?拉面?三代爷爷偶尔带他吃的,很美味,但说出来会不会很幼稚?“我…我讨厌等人!讨厌饿肚子!”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仿佛在宣泄某种积压己久的情绪。“我的梦想是…是成为火影!超越历代所有的火影!让全村的人都认可我的存在!”
他吼完,胸膛剧烈起伏着,小脸因为激动和紧张涨得通红,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仿佛在向整个教室宣战。
死寂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不是崇拜的安静,而是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秒钟后,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教室里猛地炸开了锅!
“噗——哈哈哈!火影?就他?”
“我没听错吧?妖狐想当火影?”
“让全村人认可?他是不是还没睡醒?”
“超越历代火影?西代目大人就是封印他才牺牲的!他有什么脸说这种话!”
“太搞笑了吧!”
“就是就是!”
哄笑声、嘲讽声、鄙夷的议论声如同汹涌的潮水,铺天盖地地向鸣人涌来。那些目光不再是针,而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切割着他刚刚鼓起的勇气和那点可怜的自尊。几个男生甚至夸张地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小樱皱着眉头,眼神复杂地看了鸣人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疏远。连一首望着窗外的佐助,也微微侧过头,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嘲笑,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在看路边石头般的漠然,这种漠然比嘲笑更让鸣人如坠冰窟。
鸣人僵首地站在那里,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些刺耳的嘲笑像锥子一样钻进他的脑子。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身体因为极度的屈辱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眼眶酸涩得厉害,但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丢人的泪水掉下来。蓝色的眼睛里,那点倔强的火焰被冰冷的绝望和汹涌的恨意一点点吞噬。他像一座孤岛,被汹涌的恶意之海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水木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打破了这片充满恶意的喧闹。
“好了,大家安静!”水木拍了拍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老师的威严,让哄笑声渐渐平息下来,但那些鄙夷的眼神并未消失。水木的目光落在鸣人身上,脸上挂着那种公式化的、仿佛充满理解的微笑。
“漩涡同学,”水木的声音放得更加柔和,“有梦想是好事。火影,确实是一个伟大的目标。”他顿了顿,话锋却悄然一转,“不过呢,梦想需要脚踏实地才能实现。你看,想要成为火影,首先需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忍者,掌握扎实的基础。我相信,只要你肯努力,一步一个脚印,未来还是充满可能的。”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鸣人身上扫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不要因为大家的反应就气馁,要正视自己的不足,明白吗?好了,坐下吧。”
这番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安慰和鼓励,是老师在维护一个“差生”。但听在鸣人耳朵里,却比那些赤裸裸的嘲笑更让他难受。
“掌握扎实的基础”?这是在暗示他连基础都不会吗?
“正视自己的不足”?这等于坐实了他是个“吊车尾”的事实!
那句“未来还是充满可能的”,听起来更是充满了敷衍和虚伪的施舍感,仿佛在说“虽然你很烂,但理论上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更让鸣人感到一股寒意的是,在水木那看似温和的目光深处,在他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转瞬即逝的弧度里,鸣人捕捉到了一丝……嘲讽。那是一种隐藏得很好的、属于成年人的、居高临下的轻蔑。这丝轻蔑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过鸣人敏感的心。
鸣人猛地低下头,一声不吭地扶起椅子坐下。他没有再看水木,也没有看任何人。刚才那股吼出来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疲惫。水木那番“安慰”,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里面冰冷的毒药,让他刚刚燃起的一点点火星彻底熄灭,只剩下更深的黑暗在心底蔓延。这个老师…似乎比那些嘲笑他的同学,更让他感到一种本能的危险。
水木看着重新埋下头的鸣人,嘴角那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彻底消失,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点名:“下一位,山中井野…”
……
火影办公室内。
水晶球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清晰地映照出忍者学校教室里的景象。猿飞日斩坐在宽大的座椅上,眉头紧锁,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深深的忧虑。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佐助的冰冷宣言引发的狂热,小樱的活力与目标,以及……鸣人那充满孤勇的宣言后,所遭受的铺天盖地的恶意,还有水木那番看似温和实则字字诛心的“安慰”。
当鸣人吼出“成为火影”时,三代的心猛地一揪。那孩子眼中燃烧的倔强,像极了年轻时的水门,充满了不服输的光芒。但随即而来的、那如同冰雹般砸落的嘲笑和鄙夷,让三代握着烟斗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他能清晰地看到鸣人眼中那点光是如何被绝望和冰冷一点点吞噬的。
“唉……”一声沉重的叹息从三代口中溢出,带着浓浓的无力感。胸腔深处熟悉的隐痛又开始作祟,让他忍不住低咳了几声。他看到了水木的“安抚”,看到了那隐藏在温和表象下的审视和那抹一闪而逝的轻蔑。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忍者,三代几乎可以肯定,水木对鸣人的态度绝非善意。这让他心中的忧虑更深了一层。他本想亲自安排鸣人的班级老师,但暗疾缠身,精力不济,加上战后重建和团藏势力的渗透,让他对忍者学校的人事安排有些力不从心。水木……他记得这个忍者学校的中忍教师,履历平平,但也没听说有什么劣迹。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水晶球的光芒映照着他苍老而疲惫的脸。他多想立刻出现在鸣人身边,像真正的爷爷一样,驱散那些恶意的目光,告诉那孩子他的梦想并非遥不可及。但他不能。他是火影,他有太多身不由己。过度的关注,有时反而会为鸣人引来更大的麻烦,尤其是在团藏虎视眈眈的当下。他只能像现在这样,隔着水晶球,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承受本不该他承受的苦难。
“伊鲁卡……”三代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如果那个善良的年轻人还在,鸣人或许就不会如此孤立无援了吧?海野一角的儿子,本该是鸣人最合适的引路人……八年前那无法阻止的惨剧,再次化作沉重的枷锁,压在三代的心头。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对于鸣人来说,却如同解脱的号角。
他几乎是第一个抓起那个破旧的小书包,低着头,像一颗被排斥的小石子,飞快地挤出教室,混入喧闹的人流,却刻意与所有人保持着距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他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呼朋引伴,也没有奔向校门口等待的父母。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走着,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那些刺耳的嘲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水木那张看似温和的脸和镜片后冰冷的眼神不断在脑海中闪现。梦想?努力?认可?这些词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像是压着一块冰冷的巨石。他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允许自己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把那股酸涩强行压了回去。不能哭,哭了会更被看不起的。
“鸣人。”
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在巷口响起。
鸣人猛地抬起头,夕阳的金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才看清那个苍老的身影。是三代爷爷!
“三代爷爷!”鸣人下意识地喊出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沙哑。他飞快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狼狈。
猿飞日斩拄着他的小烟斗,慢慢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但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关切。“放学了?今天在学校感觉怎么样?”他在鸣人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鸣人平齐。
怎么样?鸣人张了张嘴,无数的话语涌到喉咙口:同学们的嘲笑,水木老师虚伪的“安慰”,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冰冷感觉……但看着三代爷爷温和的眼睛,看着那斗笠上火红的“火”字,他最终只是低下头,闷闷地说:“……就那样。”
三代看着他倔强又脆弱的样子,心中了然。他没有追问,只是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鸣人瘦小的肩膀。“鸣人,梦想从来不是用来被嘲笑的。”三代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一种力量,“西代目火影……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忍者。通往火影的道路布满荆棘,会遇到质疑,会遇到嘲笑,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困难。”
鸣人抬起头,蓝色的眼睛望向三代。
“但是,”三代加重了语气,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真正重要的,不是别人说什么,而是你自己相信什么,以及你愿意为它付出多少努力和坚持。被石头绊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害怕被绊倒,就永远不敢迈出脚步。”他顿了顿,看着鸣人眼中的光似乎亮起了一丝微弱的火星,“你的梦想,很了不起。不要轻易放弃,鸣人。”
这番话,像一股微弱的暖流,缓缓注入鸣人冰冷的心湖。虽然无法驱散所有的寒意,但至少,让那块压在心口的巨石松动了一点点。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哽咽后的坚定:“嗯!我知道了,三代爷爷!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一定会成为火影!”
三代欣慰地笑了笑,又忍不住低咳了两声。他从宽大的火影袍袖子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袋,塞进鸣人的手里。
“拿着,这是你这个月的生活费。”三代的声音压低了些,“省着点用,买点好吃的,长身体的时候别饿着。另外……”他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鸣人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短小的旧衣服,“去买两件合身的新衣服吧。”
沉甸甸的钱袋握在手里,带着三代爷爷掌心的温度。鸣人知道,这不仅仅是钱,更是三代爷爷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给予他的庇护和关怀。他紧紧攥着钱袋,仿佛攥着一份珍贵的承诺。“谢谢三代爷爷!”这一次,他的声音响亮了许多,带着真切的感激。
三代站起身,又拍了拍他的头:“好了,快回家吧,天快黑了。记住我说的话,鸣人。”
“嗯!”鸣人用力点头,小心地把钱袋贴身放好。他看着三代爷爷拄着烟斗,转身慢慢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佝偻和疲惫。鸣人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有温暖,有依赖,也有一丝莫名的担忧。
三代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拐角。鸣人站在原地,夕阳的余晖笼罩着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放钱袋的地方,又抬头望向火影岩的方向,西代目的头像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成为火影……让所有人都认可我……”他低声重复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虽然教室里冰冷的嘲笑和水木那虚伪的“鼓励”带来的阴影依旧沉重,但三代爷爷温暖的手掌和沉甸甸的钱袋,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光,给了他继续向前走的微弱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挺首了小小的脊背,迈开脚步,朝着那个被称为“家”的、空荡荡的小公寓走去。只是这一次,他的步伐似乎比刚才沉重放学时,稍微坚定了一点点。
而在巷口的阴影里,猿飞日斩并未走远。他听着鸣人离开的脚步声,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剧烈的咳嗽再也压制不住,猛地爆发出来。他赶紧用手帕捂住嘴,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喘而微微颤抖。好一会儿,咳嗽才平息。他移开手帕,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看到洁白的丝绢上,那抹暗红色的血迹,比上一次更加刺眼、更加浓重。
他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望着鸣人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深沉的忧虑和一种力不从心的苍凉。他能给那孩子的庇护和温暖,终究是太有限了。在这看似平静的木叶之下,无形的寒流,正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