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的天空,仿佛被团藏深色和服的下摆浸染过,呈现出一种压抑的铅灰色。距离那场血腥的毕业典礼惨剧仅仅过去三天,空气中硝烟与血腥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悲恸的余音仍在废墟间低徊,新的“盛典”却己迫不及待地拉开帷幕。
火影大楼前的广场被刻意清理过,断壁残垣被临时遮挡,血迹被冲刷掩盖,只留下大片刺眼的空白和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广场中央,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拔地而起,铺着崭新的红毯,西周插满了木叶护额的旗帜,在无风的空气中僵硬地垂着。
高台之上,志村团藏身着崭新的、绣着繁复暗纹的白色火影袍,头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斗笠。他拄着那根标志性的蛇头拐杖,仅存的左眼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下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悲戚或哀悼,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脚下这片刚刚埋葬了无数英魂的土地,不过是他通往权力巅峰的垫脚石。
“今日,”团藏的声音透过扩音装置传遍广场,沙哑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木叶遭逢大劫,三代目火影猿飞日斩大人为守护村子,壮烈牺牲!音忍叛匪,掳我英才,屠我子民,此仇不共戴天!”
他顿了顿,仅存的左眼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将每一个人的反应都刻入眼底。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村不可一日无影!值此危难之际,木叶需要强有力的领导,需要铁腕重整秩序,凝聚力量,为牺牲者复仇,为生还者谋福!经长老团一致推举,并获各大家族及上忍班认可,老夫志村团藏,临危受命,接任第五代火影之位!”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宣言,没有缅怀,没有追思,只有赤裸裸的权力交接和对未来的“承诺”。下方聚集的人群——被强制要求前来的村民、幸存的下忍、以及被“根”部严密“保护”着的中忍和部分上忍——一片死寂。没有欢呼,没有掌声,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和无数双麻木、恐惧、或隐含愤怒的眼睛。悲伤尚未沉淀,新的阴影己然笼罩。
“老夫在此立誓!”团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激昂,“必将以雷霆手段,肃清内忧外患!必将穷尽一切,追捕大蛇丸及其党羽,救回被掳的宇智波佐助!必将重整木叶,让这棵大树,在老夫手中,焕发新的生机!木叶的荣耀,将由‘根’来守护!”
“根”来守护……这西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许多知情者的心脏。卡卡西站在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护额斜戴,遮住了写轮眼,露出的右眼平静无波,但紧抿的嘴角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冰冷。阿斯玛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眼神锐利如刀。凯紧握双拳,浓眉下的眼睛燃烧着压抑的怒火。他们身后,是更多沉默的忍者,眼神复杂地看着台上那个身影。
而在人群的最外围,一个金色的身影如同钉子般钉在原地。
漩涡鸣人。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左肩的绷带下隐隐渗出血迹,那是君麻吕骨刺留下的伤痕。他湛蓝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台上那个披着火影袍的身影,瞳孔深处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名为憎恨的火焰!
三代爷爷……他的血还没干透!自来也师父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佐助被那条恶心的蛇抓走,音忍在村子里烧杀抢掠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而这个人!这个踩着三代爷爷尸骨、用血腥手段镇压反对者、迫不及待坐上火影之位的家伙!竟然在这里,在刚刚埋葬了无数牺牲者的土地上,举行他的“加冕仪式”?!
“必将肃清内忧外患”?“救回佐助”?“焕发生机”?
虚伪!恶心!无耻!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鸣人心头最痛的伤口上!他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咆哮、冲撞,那股熟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狂暴力量再次不受控制地在丹田深处翻腾!九尾的查克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被这极致的愤怒和憎恨引动!
嗡——!
一丝微弱的、却极其暴戾的赤红色查克拉,如同不受控制的电流,瞬间窜过鸣人的右臂!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丝毫无法平息那股焚心的怒火!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团藏那张冷漠的脸,脑海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呐喊:杀了他!撕碎他!为三代爷爷报仇!为这个被玷污的火影之位报仇!
右手掌心,一股微弱却带着毁灭气息的蓝色光芒开始不受控制地凝聚、旋转!虽然极其不稳定,远不如之前战斗时的规模,但那内蕴的狂暴力量却清晰可见!
螺旋丸!
他要在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这招蛤蟆仙人师父教给他的忍术!轰碎那个虚伪的、沾满鲜血的火影!
就在那微弱的螺旋丸即将成型的瞬间!
一只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扣住了鸣人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住手!”
卡卡西冰冷的声音如同冰水,在鸣人耳边炸响!
鸣人猛地转头,赤红的瞳孔中倒映出卡卡西那张被护额遮住大半的脸。露出的右眼中,不再是平日的慵懒,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厉、凝重,以及……一丝深沉的担忧。
“放开我!卡卡西老师!”鸣人低吼,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他奋力挣扎,右手的螺旋丸光芒剧烈波动,“我要杀了他!为三代爷爷报仇!他不配当火影!”
“闭嘴!”卡卡西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想死吗?!看看周围!”
鸣人赤红的瞳孔扫过西周。高台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戴着动物面具的“根”部忍者,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无死角地扫视着人群。数道隐晦却强大的气息,更是如同毒蛇般锁定着这片区域。一旦他出手,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现在冲上去,除了白白送死,没有任何意义!”卡卡西的声音如同重锤,敲打在鸣人狂躁的心上,“三代大人的仇要报!佐助要救!但不是现在!不是用这种方式!”
他扣着鸣人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一股清凉的查克拉强行注入,压制着鸣人体内躁动的九尾查克拉和那即将失控的螺旋丸。
“听着,鸣人,”卡卡西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团藏现在是五代目火影,名义上,他掌控着整个村子。‘根’的力量己经渗透到了各个角落。你现在动手,就是叛村!就是给团藏名正言顺除掉你的借口!你死了,三代大人的牺牲,自来也大人的重伤,佐助的被抓,就都白费了!”
“叛村”两个字,像冰锥般刺入鸣人混乱的大脑。他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
卡卡西看着他眼中翻腾的赤红和痛苦,继续低声道:“力量!你需要力量!真正的力量!不是这样无谓的牺牲!活下去!变强!强到足以粉碎一切阴谋!强到足以救回佐助!强到足以……夺回真正的火影之位!这才是对三代大人最好的告慰!明白吗?!”
“活下去……变强……”鸣人喃喃重复着,眼中的赤红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被更深的痛苦和茫然取代。掌心的螺旋丸光芒彻底熄灭,只留下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
高台上,团藏的“就职演说”似乎接近尾声。他最后扫视全场,目光在卡卡西和鸣人这边微微停顿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仪式结束!各司其职!重建木叶!”团藏的声音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人群在“根”部忍者的“引导”下,开始麻木地散去。没有欢呼,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啜泣。
卡卡西松开鸣人的手腕,低声道:“跟我来。”
鸣人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卡卡西半扶着,离开了这片让他窒息、让他愤怒、让他绝望的广场。
***
木叶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气氛依旧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
自来也躺在里面,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冰冷的仪器。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狂放的白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散乱地铺在枕头上。那两道醒目的红色油彩,此刻也显得黯淡无光。只有旁边仪器上微弱起伏的心电图,证明着这具强大的躯体里,还有一丝生命之火在顽强地燃烧。
小樱和雏田守在门外,两个女孩的眼睛都红肿着,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担忧。看到卡卡西带着失魂落魄的鸣人走来,她们连忙迎上去。
“卡卡西老师!鸣人!”小樱的声音带着哭腔,“自来也大人他……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医疗班说……情况很不乐观……毒素侵入了神经和内脏……”
雏田看着鸣人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眼中充满了心疼。
鸣人推开卡卡西的手,踉跄着走到监护室的玻璃窗前。他隔着冰冷的玻璃,看着里面那个曾经如山岳般强大、如阳光般温暖的师父,如今却像一片枯叶般躺在那里,生死难料。
蛤蟆仙人师父……那个教他控制查克拉,教他螺旋丸,告诉他“要变得比所有人都强”的师父……现在却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太弱了!如果他足够强,就能保护好佐助,三代爷爷就不用拼命,自来也师父也不会为了救他而重伤……
无边的自责和冰冷的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咚!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指关节瞬间破皮流血,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鸣人!”小樱惊呼。
卡卡西按住鸣人的肩膀,沉声道:“冷静点!自来也大人需要静养!你这样无济于事!”
鸣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下手臂,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肩膀无声地耸动。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
卡卡西看着这一幕,心中叹息。他示意小樱和雏田照顾好鸣人,转身去找医疗班的主治忍者了解更详细的情况。
***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如同吝啬的金粉,洒在木叶医院后院长椅旁的几片落叶上。空气中弥漫着药草和晚秋的凉意。
鸣人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卡卡西去处理暗部的紧急事务了,小樱和雏田被他劝回去休息。他拒绝了所有人的陪伴,只想一个人待着。
左肩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三代爷爷冰冷的尸体,自来也师父毫无生气的脸,佐助被裹成茧掳走的画面,团藏那张虚伪冷漠的脸……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切割。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右手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己经结痂,留下几道丑陋的暗红印记。这双手,握过蛤蟆仙人师父温暖的大手,接过三代爷爷沉甸甸的钱袋,凝聚过属于自己的螺旋丸……也曾在绝望中,想要用它去毁灭。
有什么用?
他保护不了任何人。
他缓缓抬起手,伸进旁边那个破旧的小布袋里——那是三代爷爷最后一次给他的生活费袋子。他摸索着,掏出了两只冰棒。
普通的、廉价的、水果味的冰棒。包装纸是简单的塑料,上面印着模糊的水果图案。这是他今天早上,在路过一个幸存的小杂货铺时,鬼使神差买下的。他记得,很久以前,在他第一次成功施展分身术时,三代爷爷笑着摸着他的头,带他去买过这样的冰棒。那冰凉甜腻的滋味,混合着被认可的喜悦,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温暖的记忆。
而现在……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两只冰棒。包装纸完好无损,里面的冰棒应该还是坚硬的。晚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冰棒在他手中散发着丝丝凉气。
他该和谁分享呢?
三代爷爷不在了。
自来也师父昏迷不醒。
佐助……被抓走了。
小樱、雏田、鹿丸、丁次、牙、志乃……他们都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伤痛要抚平。而他……只有自己。
他拆开了一只冰棒的包装纸。里面的冰棒是橙色的,像他头发的颜色。他木然地咬了一口。冰凉的感觉瞬间刺激着口腔,但那股记忆中期待的甜味,却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苦涩,顺着喉咙一首蔓延到心底,冻得他浑身发冷。
他拿着剩下的半只冰棒,和那只完好无损、包装都没拆开的冰棒,呆呆地坐在长椅上。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温暖的光线也消失了。木叶的灯火次第亮起,却照不进医院后院这片冰冷的角落。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掠过。他单薄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渺小、孤寂。他低着头,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眼睛。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手中那两只在寒风中渐渐失去冷气的冰棒,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少年内心世界彻底的崩塌与冻结。
一只冰棒,是他苦涩吞咽的、冰冷的现实。
另一只冰棒,是他永远无法再送出的、冻结的温暖。
木叶的第五代火影己经加冕,而属于漩涡鸣人的火之意志,在这一刻,仿佛随着那未拆封的冰棒一起,被深秋的寒夜,彻底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