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殇听她说想听自己的事,先是冷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我的事,我怕你听了晚上不敢睡觉。”
“不敢睡觉?说来听听,我想知道为何听了不敢睡觉,莳花的反应总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红殇越是这么说,她越有兴趣。
红殇故意用很恶劣的口气对她说:“我曾经杀过一国的男女老少,把整个国的人都灭了。”
以前只要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事,旁人看红殇的眼神立马会充满惧意,离他远远的。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莳花的反应却依旧平淡的出奇,不躲不闪,安安静静的问。
她的观念跟下界的人不一样,因为她爹爹总是以她的感受为先,导致她思考问题,总是会从自我的角度出发。
如果红殇有正当的理由,她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在下界的人看来,即使你有一千个理由,也不能杀这么多人。
所以下界几乎无人能共情红殇,他们都觉得红殇是个煞星,该被处死的煞星。
所以当莳花询问红殇杀这么多人的理由时,红殇并没有准备好该怎么回复她:“理由重要吗?我杀了这么多人,你关心的却是我杀人的理由。”
“理由当然重要。”
“你没听过法不责众吗?即使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杀这么多人。”红殇听过太多次这样的话,以至于他都信以为真了。
他就是个暴虐嗜杀的煞星,他不配活在世上。
如果他没有杀那么多人,他也不会如此厌弃自己。
莳花却说:“我没有听过法不责众,所以你杀他们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在莳花不断的追问下,红殇眼里的暴虐一点点褪去,眼眸里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悲伤:“他们杀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原本是洪熙国的将军,他保家卫国,戎马一生。可是洪熙国突然大旱,国师说大旱是因为我父亲杀戮太多,上天降下的天罚。百姓听信国师的话,将我爹绑在刑场上,每个人往我爹身上扔一块石头。洪熙国有几十万人,几十万块石头砸到我爹身上,活活将他砸死不说,他还被那些石头活埋了,死在了他保卫的百姓手里。”
莳花没有打断他。
红殇突然一改悲伤的姿态,双眼沁满暴虐的怒火:“他们说法不责众!他们说大家都动手了,大将军的死怪不到任何人头上!所以我就将他们全都杀了!全都杀了!哈哈哈……”
红殇笑容残忍,仿佛还能看见那天他屠尽洪熙国时,血流漂杵的奇景。
几十万人全都死在了他的手里,他杀的还都是凡人。
因此他被整个修真界唾弃,成了人人喊打的妖修。
他没有替自己争辩什么,他这样做了,却从不觉得自己做得对。
因为他从小受的教诲,条条框框都在指责他的暴虐、杀戮。法不责众这一点,更是把他的杀戮变成了一场无法被世人原谅的罪孽。
他放逐了自己,把自己当成罪大恶极的罪犯,失去了快乐的资格,一开心就会有罪恶感。
每一个他遇到的人,都在指摘他的罪行,都说他犯下的是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可是就在他己经认罪,并自暴自弃的此时。
他却听到莳花说:“他们都该杀。”
她的语气里没有安慰的成分,平铺首述,完全是一副陈述事实的口气。
“什么?”红殇以为自己听错了。
莳花以为他没听懂,又特意解释了一遍:“他们不但杀了你父亲,还想利用法不责众这一点逃避惩罚,他们都该杀。”
“你说……他们该杀?”红殇还是不能相信他听到了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这么说。
没有指责,反而认可了他的行为。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认可他的行为?
他杀了那么多凡人……
莳花看他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又强调了一遍:“他们不但联手杀了你父亲,还想逃避惩罚,他们又坏又狡猾,当然该杀。”
“你……”红殇破防了。
他怔愣的看着莳花,己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了。
“你没有做错,如果是我,我也会杀了他们。”莳花还在说着她自认为正确的话。
在她的认知里,她觉得正确就是正确的,除了爹爹,她并不会盲目的听从别人的话。
红殇的脸色变了又变,可是到了嘴边的那句傻子,却再也没能骂出去。
但是他也待不下去了,转身仓皇逃窜,逃出了莳花的房间。
他一口气逃出了撑天神树,跑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双腿一软跪了下去。他现在非常难受,双手撑在地上不停的干呕。
心里一阵一阵的泛着恶心,那些恶心的东西,己经跟了他很多年了。首到此刻,他才知道,他被下界那套恶心的道德绑架了这么多年,恶心了这么多年。
那个傻子。
她怎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红殇从他爹死后,再也没哭过。
可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干呕过后,他的眼泪就跟决堤一样汹涌落下。即使哭得这般悲恸,他也不敢发出声音,他不想任何人知道他在哭,不想任何人看见他流泪的模样。
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丁点的哭声。
因为呼吸不畅,他的脸憋得通红。
可是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此刻却变得无比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