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巨大的喧嚣,被厚重的隔音光幕隔绝在选手休息区之外,只余下沉闷的嗡鸣,如同海潮在遥远的地底翻涌。角落里,楚尘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顺着紧绷的脸颊滑落,滴在身前布满灰尘的青冈岩地面上,洇开深色的斑点。他的呼吸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热的痛楚,每一次呼气都仿佛要带走全身的力气。
左臂深处,那被暗金星纹禁锢的混沌妖元,如同被彻底激怒的狂龙,正疯狂地撞击着濒临破碎的牢笼!星纹光膜上,蛛网般的裂痕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密集、都要深邃,暗金色的光芒明灭不定,每一次剧烈的闪烁,都伴随着撕裂经脉般的剧痛,整条手臂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玄金护臂下的肌肉虬结扭曲,皮肤下青筋暴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每一次撞击,都让楚尘身体猛地一颤,闷哼出声。
后腰那沉寂的诅咒印记,此刻也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疯狂地汲取着他压制妖元而剧烈损耗的精气神。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如同跗骨之蛆,沿着脊椎蔓延,带来一阵阵眩晕和刺骨的冰冷,与左臂的灼热剧痛形成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源灵枢》的法门被他催动到了极致。那源自妖元本源的微弱灵力流,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扁舟,艰难地引导、梳理着狂暴妖元冲撞封印后逸散出的毁灭性能量,试图将其转化为滋养肉身的养料,同时还要分出一缕极其微弱的清凉气息,如同薄纱般覆盖在后腰的印记上,抵御着那阴寒的侵蚀。这需要的心神和意志力,远超之前任何一场战斗!如同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独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楚尘哥哥…”叶灵儿跪坐在他身边,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小脸因为担忧而苍白。她看着楚尘痛苦颤抖的身体,看着他额角暴跳的青筋,看着他左臂衣袖下那不断明灭的诡异光芒,心都揪紧了。她想帮忙,却发现自己如此渺小无力,只能徒劳地用手帕擦去他脸上不断滚落的汗珠。
“兄弟!撑住!”铁虎蹲在另一边,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楚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能替他分担痛苦。他带来的几个汉子也围在周围,神情凝重,警惕地扫视着西周,防止任何可能的打扰。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楚尘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甚至失去了血色,身体的颤抖也越来越剧烈。就在叶灵儿和铁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以为他快要支撑不住时——
嗡!
左臂深处,那狂暴冲撞的混沌妖元,在《源灵枢》近乎榨干灵魂的引导下,最后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洪流,终于被强行导入一条独特的、淬炼左臂骨骼血肉的脉络!如同狂暴的洪水被引入干涸的河床!
咔嚓!
一声只有楚尘自己能听见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脆响!星纹光膜上那些最深、最危险的裂痕,在这股狂暴能量的冲击和《源灵枢》的极限修补下,竟被强行弥合了一丝!虽然依旧布满裂痕,触目惊心,但那股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毁灭感,终于被强行压制下去!狂暴的妖元如同耗尽了力气,暂时蛰伏回封印深处,只留下岩浆灼烧般的余温和阵阵抽搐的剧痛。
“呼…呼…”楚尘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瞳孔深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锐利。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浑身衣衫早己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身上。
“楚尘哥哥!”叶灵儿惊喜地叫出声,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兄弟!你挺过来了!”铁虎也重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楚尘没有立刻回应,他抬起微微颤抖的左手,看着玄金护臂下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臂,感受着那股虽然虚弱却更加凝练、更加内敛的狂暴力量蛰伏在血肉深处。他缓缓转头,目光穿透休息区略显混乱的人群,投向另一个角落。
王清璇。
她独自一人,静立在一根巨大的石柱旁,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绝。白衣胜雪,纤尘不染。冰魄玉剑悬于腰侧,剑鞘古朴,散发着幽幽寒气。她双眸微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气息悠长而沉静。在她身体周围,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冰冷,细小的冰晶无声凝结又飘落,形成一片小小的、无形的冰雪领域。她整个人如同一块万年玄冰,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与绝对的专注。
她在养剑。将全部的精气神,都凝聚在接下来的巅峰一剑之中。
楚尘的眼神凝重到了极点。《源灵枢》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延伸过去,试图捕捉王清璇剑势的韵律和那冰寒领域的核心。
冰冷!纯粹!规则!
这是楚尘最首观的感受。王清璇的力量并非慕容枫那种狂暴的毁灭,也非石莽的厚重防御,而是一种对天地间冰系法则的深刻理解和近乎完美的掌控!她的剑,就是规则的具现!那冰魄玉剑内部,仿佛封印着一片极寒的深渊,每一次微弱的灵力波动,都引动着周遭天地间的水系灵力与之共振、共鸣,将寒意层层叠加,形成绝对的领域压制。在这种领域内,任何非冰系的力量都会被削弱、迟滞,甚至冻结灵力运转!之前赵无痕的桃花瘴惑心之术,就是被这种纯粹的法则之力彻底压制、瓦解。
更让楚尘心头凛然的是,王清璇的剑招看似简单首接,实则蕴含着无数精妙的变化和后续杀招。尤其是那招“冰魄·极渊斩”,并非单纯的能量爆发,而是将冰系法则的“冻结”、“穿刺”、“湮灭”三重特性完美融合,形成一种近乎规则的碾压!想要硬撼,除非力量层次远超于她,否则难如登天。想要闪避?在那种冰寒领域内,行动会变得极其艰难,速度优势将被压缩到极限。
“她的弱点…”楚尘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源灵枢》的感知力在王清璇周围那无形的冰寒领域内艰难地穿梭,如同在暴风雪中寻找方向。领域浑然一体,灵力流转圆融无瑕,几乎找不到明显的破绽节点!她的防御同样严密,冰系灵力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流动的、如同绝对零度般的护体寒罡,普通的攻击根本无法撼动。
难道真的无懈可击?
不!任何力量都有其极限!任何领域都有其边界!任何规则…都有被打破的可能!
楚尘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王清璇手中的冰魄玉剑上!剑身内部那片“极寒深渊”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核心!当王清璇全力催动“极渊斩”时,那片“深渊”的力量会被最大程度地引动、爆发!那一刻,正是她自身与外界天地灵力共鸣最强烈、但也是对自身力量掌控最“极致”也最“脆弱”的瞬间!就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若能在那力量爆发前的刹那,干扰其共鸣,或者…以更狂暴、更蛮横的力量,强行冲击其核心法则的运转节点…
“混沌妖元…”楚尘下意识地握紧了微微颤抖的左拳。星纹之下,那股蛰伏的、源自洪荒的暴戾力量,似乎感应到他的战意,再次传来灼热的悸动。这股力量,充满了毁灭和混乱的气息,与王清璇那冰冷、纯粹的规则之力,如同水火,天然相克!这是他的劣势,也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但如何精准地捕捉到那“极渊斩”爆发前、力量共鸣最强烈的刹那?如何在那瞬息之间,突破冰寒领域的压制,将蕴含混沌妖元的力量精准地轰击在冰魄玉剑的法则核心节点上?这需要《源灵枢》的洞察力达到极致,需要他的反应快如闪电,更需要他的身体能承受住同时引爆妖元、突破领域、发动致命一击所带来的恐怖负荷!以他此刻的状态,左臂星纹濒临破碎,后腰诅咒如影随形,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楚尘哥哥…”叶灵儿担忧的声音打断了楚尘的思绪。她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背着的药篓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打开盖子,里面是几片如同冰晶雕琢而成、散发着淡淡寒气的半透明草叶。“这是…这是霜心草的叶子,我爹说,含着它能提神醒脑,抵抗寒气侵袭…你…你试试?”她将玉盒捧到楚尘面前,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和紧张。
霜心草?抵抗寒气?
楚尘看着那几片晶莹剔透、散发着纯净寒气的草叶,心中猛地一动!《源灵枢》的感知力扫过草叶,立刻捕捉到其中蕴含的、一种极其精纯平和的冰系本源气息!这种气息,与王清璇剑中那霸道的、带着湮灭特性的冰寒法则截然不同,它更温和,更接近冰系灵力的本源状态!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楚尘的脑海!
“灵儿,谢谢!”楚尘接过玉盒,从中捻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霜心草叶,毫不犹豫地含入口中!
一股纯净清凉、带着丝丝甜意的气息瞬间在口中化开,顺着喉咙滑下,弥漫全身。这股清凉的气息,非但没有加剧后腰诅咒的阴寒,反而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无声地滋润着他因压制妖元而干涸灼痛的经脉,抚平着精神的疲惫,甚至…让他对周遭冰系灵力的感应,变得更加敏锐、更加清晰了一分!
更重要的是,当这股精纯平和的冰系本源气息弥漫开来时,楚尘左臂深处那充满敌意、暴躁不安的混沌妖元,竟也奇迹般地稍稍安静了一丝!仿佛被这同源却不同质的冰寒气息所“安抚”!
有效!
楚尘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猛地看向叶灵儿:“灵儿!这霜心草还有多少?”
叶灵儿被楚尘眼中的光芒吓了一跳,连忙点头:“还…还有不少!我爹采的,都在家里!”
“好!”楚尘霍然起身,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利刃,燃烧着熊熊战火!“铁虎兄!麻烦你带人,立刻护送灵儿回家,把所有的霜心草都取来!越快越好!”
“啊?现在?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铁虎一愣。
“就是现在!这草…可能是破局的关键!”楚尘语气斩钉截铁。
铁虎看着楚尘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不再多问,重重点头:“好!兄弟你等着!俺们快去快回!”他一把拉起叶灵儿,招呼几个汉子,如同旋风般冲出休息区。
楚尘重新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口中霜心草叶的清凉气息持续扩散,《源灵枢》的感知力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敏锐程度!他的心神不再仅仅关注自身,而是如同无形的雷达,全力捕捉、分析着远处王清璇周身那无形冰寒领域的每一丝细微波动,模拟着“极渊斩”发动时可能出现的灵力共鸣轨迹和法则核心节点的位置…
时间紧迫!他要在这最后的一个时辰里,抓住这唯一的、由一株小小霜心草带来的契机,在脑海中构建出对抗那冻结一切法则之剑的…致命一击!
而就在楚尘全神贯注推演战术之时,选手休息区的入口处,几个穿着楚家护卫服饰、气息沉凝的身影,正“恰好”路过。为首一人,面容冷硬,目光如同鹰隼,状似无意地扫过角落中闭目调息的楚尘,尤其是在他微微颤抖的左臂和那个破旧的药篓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极其隐晦、冰冷的弧度。随即,几人悄无声息地退入人群,仿佛从未出现过。
远处高楼,楚霸天负手立于窗前,看着演武场内涌动的人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袖中的手,轻轻着一枚温润的玉符。玉符上,新的信息正在隐现:
‘目标状态极差,妖元反噬剧烈,左臂异状明显,强弩之末。霜心草?垂死挣扎。霜心草取回之时,便是混乱最佳之机。万事俱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