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沉寂被一声压抑的、仿佛骨骼被寸寸碾碎的闷哼撕裂。楚尘的身体剧烈弓起,脖颈上青筋如盘虬老根,汗水刚渗出就被体表蒸腾的高温灼成刺鼻的白烟。左臂上暗红的熔岩纹路骤然亮起,赤光在皮肉下奔涌,整条手臂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再次濒临失控膨胀的边缘!丹田深处,那缕好不容易稳定的混沌灰芒疯狂摇曳,如同风暴中的烛火。
“尘哥哥!”叶灵儿带着哭腔扑上来,手中攥着的冰心草汁液带着刺骨寒意,精准地点向他左臂几处暴突的节点。嗤啦!刺耳的声响伴随着浓烈白烟,冰与火的交锋瞬间达到顶点。她另一只手飞快地从旁边摊开的兽皮上捻起几味晒干的辅药——赤阳藤的根须粉末、阴凝草的枯叶、还有一小撮从岩甲暴熊巢穴附近收集的、带着硫磺气息的赤色岩粉——毫不犹豫地混合着冰心草汁液,一同涂抹上去!
这是她翻阅那本上古残卷,结合楚尘体内冲突的特性,在无数次失败和观察中摸索出的“药引”。赤阳藤性烈如火,可短暂模拟妖元暴烈;阴凝草调和阴阳,缓和冲突;硫磺岩粉则试图引导那狂暴的大地火元。
三味辅药加入的瞬间,楚尘左臂的赤光猛地一滞!仿佛奔涌的岩浆撞上了无形的堤坝。冰心草的寒意、赤阳藤的燥热、阴凝草的调和之力、硫磺岩粉的引导…几股性质迥异的能量在叶灵儿精准的操控下,形成了一张脆弱却有效的能量滤网,硬生生在狂暴冲突的核心区域,开辟出一片短暂的缓冲地带!
“就是现在!引地元,撞妖元!墟位为引!”叶灵儿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尖利地刺入楚尘混沌的意识。
缓冲!楚尘濒临崩溃的神志死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间隙!不再是被动承受毁灭性的冲突,他所有的意志力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那被药力短暂“安抚”住的、左臂深处熔岩纹路中奔涌的大地元力!
“轰——!”
沉闷的爆响仿佛来自他臂骨深处!被引导的大地元力如同被激怒的蛮牛,狠狠撞向同样被赤阳藤短暂“点燃”的混沌妖元!这一次的碰撞,比昨夜更加狂暴、更加集中!左臂瞬间皮开肉绽,暗红与紫黑的血液混合着灼热的妖气喷溅,深可见骨的伤口里,赤黄与暗红的能量如同两条凶兽,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撕咬、湮灭!毁灭性的剧痛几乎将楚尘的意识彻底撕碎!
然而,就在这湮灭的核心,在血肉骨骼被能量洪流冲刷、几乎要化为灰烬的刹那,一点新的、比昨夜那缕更加凝练、更加清晰的灰蒙蒙气息,如同在毁灭风暴中心诞生的微尘,顽强地浮现出来!它微弱,却带着一种令狂暴能量都为之短暂停滞的古老混沌意蕴!
楚尘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深处那点混沌幽光前所未有的明亮!他不再犹豫,神念如同最灵巧的织梭,牵引着这缕新生的混沌真元雏形,狠狠刺入左臂那湮灭冲突的核心!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淬入冰水!新生的混沌真元如同最高效的催化剂,瞬间加剧了妖元与地元的湮灭进程!更恐怖的能量乱流爆发开来!楚尘的左臂仿佛成了真正的熔炉,血肉在湮灭中发出焦糊的哀鸣,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要彻底碎裂!
“呃啊——!”楚尘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七窍同时渗出血线!但他眼中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他清晰地“看”到,在混沌真元的介入下,湮灭的速度加快了十倍不止!每一次湮灭,都爆发出刺目的能量乱流,冲击着他的血肉骨骼,带来毁灭般的痛苦。但同时,每一次湮灭的边缘,都有极其精纯、被混沌真元剥离淬炼出的能量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涌向那缕新生的混沌真元!
痛苦!极致的痛苦!但在这毁灭性的淬炼中,楚尘的神志反而被剧痛刺激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他不再抗拒湮灭,反而主动以神念引导,将混沌真元这枚“磁石”,深深嵌入左臂骨骼的深处!
“淬…骨!”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嘶哑破碎的字眼。
意念所指,那缕新生的混沌真元,裹挟着湮灭冲突中淬炼出的精纯能量碎片,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向他左臂的臂骨!
“咔嚓…咔嚓嚓…”
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地从他左臂内部响起!那是臂骨在恐怖能量灌注下,不堪重负地出现裂痕!但楚尘的眼神却更加疯狂!他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以混沌真元为锤,以湮灭淬炼出的精纯能量为薪柴,狠狠锻打着臂骨!
每一次锻打,都伴随着骨骼的细微碎裂和难以想象的剧痛,也伴随着骨骼深处杂质被恐怖高温瞬间汽化排出!碎裂的骨茬在混沌真元的包裹和精纯能量的灌注下,被强行弥合、重塑!新生的骨骼不再是莹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内敛、带着金属质感的暗沉灰色,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天然生成的玄奥纹路,与皮肤下那暗红的熔岩脉络隐隐呼应!
这己非人骨!而是在毁灭熔炉中,以混沌真元为引,以妖元地元湮灭之力为锤,以自身意志为铁砧,生生锻造出的混沌之骨!
“噗!”
楚尘再次喷出一大口混杂着灰色骨粉的黑血,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瘫倒在地,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
叶灵儿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地跪坐在他身边,小脸惨白如纸,双手因为过度施药和紧张而不住颤抖。破庙内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硫磺味、血腥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古老岩石被雷霆劈开后的新生气息。
楚尘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的左臂。皮肤依旧布满暗红的熔岩纹路,但那些狰狞的伤口,在混沌真元残余能量的滋养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愈合,留下深红色的疤痕。最惊人的变化在内部!他意念微动,左臂轻轻抬起。
没有昨夜的狂暴失控,没有之前的灼热难耐。一种沉凝如山、却又内蕴着火山般爆发力的全新力量感,从臂骨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五指缓缓张开,再握紧。指关节发出低沉而充满力量感的“咯咯”声,如同精钢机括咬合。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臂骨中流淌的那种暗沉灰色的力量,它不再与妖元或地元冲突,而是被混沌真元彻底驯服、融合,化作了这具“熔炉之躯”最坚实的支撑框架!
他尝试调动一丝那臂骨中蕴藏的灰色力量。嗡!指尖并未溢出灰白湮灭气息,而是皮肤下的暗红熔岩纹路骤然亮起一瞬!一股无形的、带着灼热辐射的沉重力场以他指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距离指尖尺许外,地面一块拳头大小的坚硬岩石,无声无息地龟裂、粉碎,断面光滑如镜,残留着高温熔融的痕迹!
这并非能量的外放,而是纯粹力量引发的空间震荡与高热辐射!是混沌之骨初步凝聚带来的肉身伟力!
楚尘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成了!虽然过程凶险万分,几乎九死一生,但这“薪火淬骨”之法,成了!他以身为炉,引万灵之力相冲相湮,不仅初步稳固了混沌真元,更将这毁灭性的冲突力量,转化成了淬炼自身骨骼、提升肉身本源的薪柴!《混沌筑基图》中那晦涩的“万灵归墟,铸我道基”的真意,此刻如同拨云见日,清晰地烙印在他心头!
他挣扎着坐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和剧痛,沉心内视。丹田深处,那一点混沌星火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凝实了数倍,稳定地悬浮在“归墟”气旋中心,缓缓自旋。气旋边缘,己有三缕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灰蒙气息在流转,缓慢而坚定地滋养着枯寂的灵脉根基。
更让他惊喜的是,随着左臂混沌之骨的初步成型,丹田内那缕混沌真元似乎与之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意念微动,一缕极其细微的混沌真元竟能顺着经脉,毫无滞涩地流入左臂,瞬间融入那暗沉灰色的臂骨之中!臂骨中蕴藏的恐怖力量仿佛得到了某种“引信”,瞬间变得活跃而驯服!这意味着,他初步拥有了调动和引导这混沌骨力的能力!
炉火未熄,薪柴己燃!这具残破的熔炉之躯,在毁灭的边缘,终于被他以莫大的毅力与智慧,锻造出了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坚不可摧的基石!
楚尘缓缓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汗渍的脸上,露出一抹疲惫却锋利如刀的笑容。他望向破庙外那片沉沉的、仿佛有无数眼睛窥视的黑暗,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看够了吗?”他那只刚刚经历了毁灭与重生的左手,五指缓缓收拢,暗红的纹路在昏暗中如同流淌的岩浆。
“炉火正旺…这点柴火,可不够烧。”他舔了舔干裂带血的嘴唇,眼中燃烧着对力量的极度渴望,“想要看清炉子里炼的什么…总得…再添点柴!”
庙外百丈,灌木丛后。
土狼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他闻到了!那破庙里弥漫出的血腥焦糊味中,陡然多出了一股极其霸道、仿佛能镇压万灵的沉凝气息!这气息,让他这依靠嗅觉感知的修士,本能地感到了恐惧和…臣服!
鬼鹫的夜视之眼死死盯着破庙,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庙内那个代表楚尘核心热源的光晕,在经历了恐怖的爆发和濒临熄灭的黯淡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以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凝练、如同百炼精钢般的姿态稳定下来!其散发出的热辐射不再狂暴西溢,而是凝而不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
楚枭那万年不变的石雕脸上,死鱼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地脉感知传递回来的震动变了!不再是濒临崩溃的紊乱和虚弱,而是变成了一种沉重、稳定、如同大地脉搏般的律动!每一次律动,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新生的力量感!这感觉…像是破土而出的某种东西,带着原始的野蛮和坚韧!
他掌心贴地,一道无声的波动再次传回霸虎堂:
**“焦炭未熄,反凝铁胚。”**
霸虎堂内,楚霸天死死盯着玉符上新浮现的冰冷符文,五指捏得玉镇纸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愤怒、惊疑、还有那丝被强行压抑却越来越清晰的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铁胚?”他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低吼,“好…好得很!一块废铁,也敢妄想成器?!给我盯死!我倒要看看,你这块破铁,经得起几锤!”
而更高远的观星阁阴影里,那只猩红眼珠的乌鸦,无声地转动了一下头颅。它似乎感受到了下方破庙内那股新生的、沉凝而霸道的气息,猩红的眼珠里,掠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仿佛带着古老智慧的…兴趣?它轻轻啄了啄漆黑的羽毛,身影融入更深的夜色。
炉中薪火燃,铁胚初凝成。窥探的目光,己然变得灼热。而楚尘眼中对力量的渴望,更是如同最烈的火焰。新的柴火,终会投入这沉默燃烧的熔炉。只是不知,最终被炼化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