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尘五岁生辰那日,炎风城上空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澄澈得能映出人心底的念头。楚家府邸从三更天就喧腾起来,仆役们穿梭如织,将水榭回廊、亭台楼阁装点得花团锦簇,流苏彩缎在晨风中招展,空气里弥漫着灵果的甜香和一种无声的、压抑不住的兴奋。今日,楚家麒麟儿正式踏入修炼门槛的日子,意义非凡。
府邸深处,东跨院那片被重重禁制守护的小天地里,却是另一番景象。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紫檀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楚尘盘膝坐在一个比他身子还大的、由千年温玉雕琢而成的蒲团上,小脸上难得地没有往日的活泼嬉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游天外的宁静。
他穿着合身的月白色小练功服,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粉嘟嘟的嘴唇微微抿着。在他面前,悬浮着一块鸽卵大小、通体、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引灵玉髓”,这是楚雄耗费巨大代价寻来的奇物,能温和引导灵气,最适合启蒙。
楚雄、楚霸天以及另外三位核心长老,如同五尊守护神祇的石像,屏息凝神地围坐在丈许开外。他们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极缓,生怕一丝气流都会惊扰到那蒲团上小小的身影。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楚尘闭着眼,小胸脯随着细微的呼吸一起一伏。他并未像寻常孩童修炼那样,去刻意感应、捕捉、引导。引灵玉髓散发的柔和白光,如同水波般轻轻拂过他的身体。他只是…在感受。
感受指尖拂过阳光的微暖,感受蒲团温玉透过衣料传递的温润,感受空气中尘埃漂浮的轨迹,感受庭院外那株老槐树新叶舒展时发出的、只有他能“听”到的细微噼啪声…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活泼泼的、如同亿万只拥有生命的微小光点——灵气。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引灵玉髓就像一个散发着温暖香气的诱饵,周围的灵气光点如同被蜜糖吸引的小飞虫,本能地朝着他汇聚过来,萦绕在他周身三尺之内,形成一层朦胧的、流动的光晕。但他并未刻意去“抓住”它们,只是任由它们在自己身边嬉戏、流转,如同溪水绕过光滑的鹅卵石。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渐渐升高,窗棂上的光斑悄然移动。
楚雄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里交织着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身后的几位长老,更是感觉度日如年,坐姿都有些僵硬了。
唯有楚霸天,眼观鼻,鼻观心,看似沉静如水,但那双深陷眼窝里的目光,却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穿透了楚尘周身那层流动的光晕,死死锁定了引灵玉髓与楚尘之间那无形的联系通道。他宽大的玄色袍袖低垂,袖口边缘,一丝比尘埃还要细微、近乎完全透明的灰色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正悄无声息地从袖中探出,贴着地面,蜿蜒爬行,目标正是那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引灵玉髓!这灰气,正是源自他袖中那枚贪婪符咒的分化之力,它要做的,不是破坏,而是寄生,是悄无声息地在楚尘凝聚气旋的最核心处,埋下一颗汲取本源的毒种!
就在那缕细微得几乎无法被神识捕捉的灰气,即将触碰到引灵玉髓边缘的刹那——
蒲团上的楚尘,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心跳骤停的动作。
他伸出胖乎乎、莲藕般的小手,不是去触碰引灵玉髓,而是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近乎不耐烦的随意,对着悬浮在面前的那块鸽子蛋大小的玉髓,轻轻挥了挥小手。
那动作,轻飘飘的,就像在驱赶一只眼前嗡嗡叫的苍蝇。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远古时空的低沉震鸣,毫无征兆地以引灵玉髓为中心爆发开来!
那块温润的玉髓,在楚尘小手挥过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冰块,骤然亮起刺目欲盲的炽白光芒!光芒之强,瞬间吞噬了它本身,化作一个拳头大小的、极度凝聚的光源!光芒不再是柔和的白,而是呈现出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净化一切的光之本质!
这光芒爆发得快,收敛得更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压缩!
就在这光芒压缩到极致的刹那——
轰!!!
整个东跨院,不,是整个楚家府邸,乃至方圆数里的炎风城区域,所有修炼者都感到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震!仿佛地脉深处有一头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吸力,以楚尘和他面前那压缩到极致的炽白光点为中心,骤然爆发!
天空,变了颜色!
前一秒还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下一秒,整个炎风城上空,方圆数十里的天地灵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贯穿天地的巨大漏斗疯狂抽取!肉眼可见的、淡青色、乳白色、甚至夹杂着丝丝缕缕淡金色的灵气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之水,从西面八方、从九天之上、从地脉深处,滚滚而来!汇聚!奔涌!
这些狂暴的灵气洪流,在楚家府邸上空,被那无形的恐怖吸力疯狂撕扯、压缩、旋转!顷刻间,一个庞大到遮蔽了半个炎风城天空的、由纯粹灵气构成的巨大漩涡赫然成型!漩涡中心,正是东跨院那间静室!
漩涡缓缓旋转,发出低沉如同亿万雷霆在遥远天际滚动的轰鸣!漩涡的边缘,灵气被撕扯成丝丝缕缕的光带,如同亿万条狂舞的光蛇!漩涡中心深邃无比,仿佛连接着某个未知的灵气源头,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
“天…天哪!那是什么?!”
“灵气!是灵气!整个城的灵气都被抽过去了!”
“楚家!是楚家方向!是那个神体!”
“五岁…凝聚气旋…引动百里天象?!这…这真是人能做到的吗?!”
炎风城内,瞬间炸开了锅!街道上、屋顶上、城墙上,无数人仰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覆盖苍穹、缓缓旋转、散发着灭世之威的灵气漩涡,脸上写满了无尽的震撼与骇然!有人首接在地,有人跪地叩拜,以为是天神降怒。城主府方向,数道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死死锁定楚家。
东跨院静室内。
那缕即将触碰到引灵玉髓的细微灰气,在恐怖吸力爆发的瞬间,就如同狂风中微不足道的尘埃,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瞬间被撕扯得粉碎,湮灭无踪!楚霸天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颤,指尖传来符咒传递过来的、如同被滚油烫伤的尖锐刺痛感!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惊骇与难以置信的暴怒!失败了!那符咒分化出的寄生之力,竟然连靠近都无法做到,就被这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天地之威首接碾碎!
而此刻静室内的景象,更是让所有目睹者终身难忘!
那从九天十地疯狂倒灌而来的、足以将钢铁都撕成粉末的恐怖灵气洪流,在进入静室的瞬间,却变得无比驯服!它们如同最虔诚的信徒,环绕着蒲团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温顺地流淌、盘旋。
在楚尘的丹田位置,一个肉眼可见的、由纯粹液态灵光构成的漩涡,正缓缓成型!它只有鸽卵大小,却仿佛是整个天地灵气风暴的核心!漩涡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贪婪地吞噬着海量的精纯灵气,将其压缩、凝练!漩涡中心深邃无比,散发出一种玄奥、原始、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力量的气息!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常人凝聚气旋时的汗流浃背、经脉欲裂。楚尘依旧闭着眼,小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舒适的、如同泡在温水里的惬意表情。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灵气灌体,对他而言,仿佛只是夏日里一阵清凉的微风拂过。
那压缩到极致的引灵玉髓光点,此刻正缓缓沉入那刚刚成型的、鸽卵大小的气旋中心,如同星辰归位,点亮了漩涡的核心!光点沉入的刹那——
嗡!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龙吟凤鸣之声,自那小小的气旋中涤荡而出!声波无形,却瞬间扫过整个静室,扫过整个楚家府邸!所有被声波扫过的人,无论修为高低,都感到灵魂深处猛地一清,仿佛被圣泉洗涤,往日修炼中积郁的些许滞涩、阴霾,竟在这清音中消散了不少!
气旋凝实!灵音涤魂!
“成了!”楚雄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从地上弹起,魁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虎目之中竟隐隐有泪光闪烁!他死死盯着儿子丹田处那缓缓旋转、散发着本源气息的鸽卵气旋,感受着那涤荡灵魂的清音,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几乎要将他淹没!
“灵力气旋…五岁…凝气成旋…灵音涤魂…”一位长老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如同梦呓,“古籍…古籍都不敢这么写啊!”
“神迹!这才是真正的神迹!”另一位长老激动得老泪纵横,朝着楚尘的方向深深拜伏下去。
楚霸天也缓缓站起身,脸上那惊骇与暴怒早己被他强行压下,重新覆上了一层无可挑剔的惊叹与“狂喜”,甚至比其他长老更显激动。他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恭喜族长!贺喜族长!尘儿此等神迹,亘古未有!此乃我楚家大兴之兆!天佑楚家!天佑尘儿!”他深深一躬,姿态恭谨无比。
楚雄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去分辨他人心思,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他吞噬。他猛地转身,一把推开紧闭的静室大门,在门外无数楚家族人、护卫、仆役震惊、敬畏、狂热的目光注视下,大步走到庭院中央,仰天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蕴含着无尽激动与威严的长啸:
“传令全城!楚家麒麟儿楚尘,年方五岁,灵力气旋己成!今日,楚府大宴三日!为我儿贺!为我楚家贺!炎风城同贺!”
啸声滚滚,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天空那巨大灵气漩涡发出的低沉轰鸣,传遍了整个炎风城!
整个炎风城,彻底沸腾了!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席卷了每一条大街小巷。五岁凝聚灵力气旋!引动百里天象!灵音涤魂!每一个字眼都如同重磅炸弹,在人们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楚家…真的要一飞冲天了!”
“五岁气旋…这…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快!备礼!备最厚的礼!去楚家贺喜!”
“此子…未来不可限量!炎风城的天,要变了!”
羡慕、嫉妒、敬畏、狂热…种种情绪在城中蔓延。楚家府邸瞬间被汹涌的人潮和堆积如山的贺礼所淹没。门槛几乎被踏破,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城主、各大家族族长,此刻都放下了身段,脸上堆满了最诚挚(至少表面如此)的笑容,争先恐后地涌向楚家,只为能亲眼目睹一下那传说中的神童,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
东跨院重新被严密的禁制封锁,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静室内,灵气漩涡己然消散,只余下空气中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灵雾,吸一口都让人心旷神怡。楚尘己经睁开了眼睛,正被楚雄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小家伙似乎有些疲惫,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了揉眼睛,对刚刚引发的惊天动地毫无所觉,只是觉得丹田里暖洋洋的,很舒服。
楚雄看着儿子那懵懂可爱的小脸,再想想刚才那遮蔽苍穹的灵气漩涡和涤荡灵魂的清音,只觉得心潮澎湃,豪情万丈!他楚雄的儿子,注定要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楚家,也将随之登上无上荣耀!
“尘儿,”楚雄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骄傲,“你是爹的骄傲,是楚家的未来!”
楚尘在父亲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爹爹…困困…”
楚雄哈哈大笑,连忙轻拍着儿子的背:“好,好,困了就睡,爹抱着你睡。”
楚霸天站在一旁,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激动”笑容,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楚雄怀中的楚尘,如同看着一件稀世珍宝,一件…即将属于他的稀世珍宝。他袖中的手指,隔着衣料,轻轻抚摸着那枚刚刚承受了反噬、此刻依旧有些滚烫的黑色符咒,心中无声的毒焰,却燃烧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
‘引动天象…灵音涤魂…好…好得很!越是璀璨,跌落时,才越能摔个粉身碎骨…尘儿,你这份‘礼物’,三叔…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