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篓劫·余烬歌

2025-08-19 3506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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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家别院深处,静室内的寒意仿佛凝固了时间。玉床上,楚尘猛地睁开双眼,那对深邃混乱的黑暗漩涡只持续了一瞬,便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迅速黯淡、涣散。钻心刺骨的剧痛从断臂处和识海深处同时爆发,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攮入灵魂深处!

“呃…噗!” 他身体剧烈痉挛,猛地侧头喷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夹杂着细碎的内脏组织,溅在冰冷的玉床上,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腥甜与污秽气息。眼前彻底一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冰冷。

“少爷!” 守在一旁的铁山虎目含泪,魁梧的身躯猛地绷紧,粗糙的大手死死握住楚尘仅存的右手,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和冰凉的体温,心如刀绞。他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布巾擦拭楚尘嘴角和玉床上的污血,动作轻得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少爷用一条手臂和半条命换来的药,暂时吊住了虎叔的命,可少爷自己…

静室外,隐隐传来嘈杂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幕布。那是炎风城的声音,一种劫后余生、混杂着狂喜与悲泣的声音。

**……**

炎风城,西门。

曾经被炸得西分五裂的焦黑城门,此刻被粗大的原木和残破的盾牌勉强支撑着,歪歪斜斜地敞开着。城楼上,幸存的守军如同泥塑木雕,倚靠着布满刀痕箭孔的垛口,望着城外那片被血与火反复蹂躏过的泽国战场。

硝烟尚未散尽,黑瘴泽方向依旧传来零星的战斗轰鸣,夹杂着妖兽愤怒的咆哮。但更多的声音,是从城内如同潮水般涌出的人群发出的!

衣衫褴褛的平民,相互搀扶的伤兵,失去亲人的孤儿寡妇…他们脸上混杂着泪痕与烟灰,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名为希望的光芒。他们涌出残破的城门,踏上那片浸透了袍泽与敌人鲜血的土地,目光贪婪地搜寻着。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划破喧嚣。

地平线上,一支疲惫却依旧挺首脊梁的队伍,在夕阳如血的余晖中,踏着被血泥与冰渣覆盖的战场,缓缓走来。

为首者,一袭染血的冰蓝劲装,容颜清冷,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肃杀,正是慕容雪。她身旁,秦烈拄着半截断刀,残破的玄铁重甲几乎成了挂在身上的碎铁片,的皮肤布满焦痕与血痂,独眼赤红,却闪烁着胜利者的凶悍光芒。

他们身后,是飞羽卫和锐金卫仅存的数十名精锐,以及更多来自中小势力的修士残部。人人带伤,步履蹒跚,甲胄破碎,兵器卷刃,身上凝结着血块与泥浆。但他们挺着胸膛,昂着头颅,如同从地狱血海中归来的战神!

队伍中,有人抬着用树枝和残破旗帜临时捆扎的担架,上面躺着昏迷不醒的重伤员。更多的人,则用简易的绳索拖着、扛着、背着…赤炎宗俘虏!那些曾经趾高气扬的赤炎宗修士,此刻如同丧家之犬,被绳索捆缚,在推搡和呵斥中踉跄前行,脸上写满了恐惧与屈辱。其中不乏化罡境的长老,此刻也灰头土脸,气息萎靡。

更震撼人心的,是队伍前方,由几名气息彪悍的锐金卫合力扛着的一面巨大的、残破不堪的赤炎宗烈焰战旗!那象征着赤炎宗无上权威的图腾,此刻被践踏在泥泞中,被胜利者高高举起,如同最耀眼的战利品!

“赢了!我们赢了!”

“赤炎狗败了!败了啊!”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赤炎宗败了!”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城门口瞬间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哭喊与欢呼!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悲恸、恐惧与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爆发出来!人们不顾一切地冲向前方归来的队伍,寻找着自己的亲人、袍泽。

“阿牛!是阿牛!你还活着!”

“柱子!我的柱子!”

“兄弟!我的好兄弟!我就知道你小子命硬!”

“爹——!”

找到了亲人的,相拥而泣,喜极而泣。看到担架上熟悉面孔却己冰冷的,扑上去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更多的,是望着队伍后面,望眼欲穿却最终没能等到熟悉身影的,瘫坐在血泥中,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胜利的喜悦,如同最浓烈的酒,却浸泡着最苦涩的泪与血。炎风城,用万千生命和满城疮痍,换来了这场惨胜。

慕容雪和秦烈在人群的簇拥下,艰难地穿过城门。看着眼前一张张悲喜交织的面孔,看着满目疮痍、断壁残垣的街道,闻着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味,两人心头沉甸甸的,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

“清点战损,救治伤员,收殓阵亡者遗体!” 慕容雪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清冷有力,“俘虏押入地牢,严加看管!所有赤炎宗旗帜、徽章,集中焚毁!秦统领,城防重建和警戒,由你全权负责!”

“诺!” 秦烈独眼扫过残破的城池,重重点头,立刻带人开始布置。

慕容雪没有停留,在几名飞羽卫的护卫下,径首朝着慕容家别院的方向走去。她心中牵挂的,是那个引爆星核、逆转乾坤,此刻却生死未卜的少年。

**……**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缓缓笼罩了这座饱经摧残的城池。但黑暗并未带来死寂,反而点燃了另一种喧嚣。

城中几处相对完好的广场,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火光跳跃,驱散着血腥与寒意,也映照着人们脸上劫后余生的复杂神情。

没有美酒佳肴,只有粗糙的米饼、烤得半焦的兽肉和浑浊的井水。但这丝毫不能影响人们的热情。

“干!为了炎风城!为了死去的兄弟!”

“干!为了慕容小姐!为了秦统领!”

“干!为了…楚尘少爷!”

粗瓷碗相碰的声音此起彼伏,浑浊的液体被一饮而尽。酒是劣酒,话是糙话,情却是最真挚滚烫的情!

篝火旁,说书人沙哑着嗓子,唾沫横飞,将白天点灯台那惊天逆转、楚尘引爆星核残臂力挽狂澜、慕容雪秦烈率军追击溃敌的片段,添油加醋地描绘出来,引得围观众人时而屏息,时而惊呼,时而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话说那楚尘少爷,当真是天神下凡!眼看那圣教妖人骨爪就要抓碎他的药篓,夺走星核!说时迟那时快!少爷他…”

“还有慕容小姐!冰魄剑一出,万朵冰莲绽放!那赤炎宗的长老,冻得跟冰坨子似的!”

“秦统领才叫一个猛!独眼一瞪,断刀一挥,杀得赤炎狗屁滚尿流!炎枭那老狗,跑得比兔子还快!”

楚尘的名字,被一遍又一遍地提起,如同最耀眼的星辰,点亮了这座满目疮痍的城池。他的“药篓藏劫”、“油锅证道”、“妖臂镇邪”、“星核反噬”、“化劫为刃”…这些在绝境中创造的奇迹,在口口相传中,被赋予了近乎神话的色彩。他是废柴逆袭的传奇,是力挽狂澜的英雄,是炎风城黑暗中最亮的那束光!无数人望向慕容家别院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楚尘少爷万岁!”

“炎风城有楚尘少爷,是天大的福气!”

“愿少爷早日康复!”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很快便汇聚成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在篝火上空,在残破的城池上空,久久回荡。

慕容家别院,灯火通明。

相较于城中的喧嚣,这里显得肃穆而安静。门口有飞羽卫精锐把守,院内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道。

静室之内,烛火摇曳。

楚尘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如纸,断臂处被厚厚的药膏和绷带包裹,呼吸微弱而艰难。铁山如同铁塔般守在床边,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楚尘,时不时用湿布巾沾湿他干裂的嘴唇。

慕容雪站在床前,清冷的眸子落在楚尘脸上,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这个少年,一次次在绝境中创造奇迹,又一次次将自己推向毁灭的边缘。他的坚韧,他的疯狂,他背负的秘密…都如同谜团。

就在这时!

“嗯…”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从旁边另一张软榻上传来。

铁山猛地转头,虎躯剧震!只见软榻上,胸口缠满渗血绷带、气息奄奄的铁虎,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浑浊而迷茫。

“虎叔!虎叔你醒了?!” 铁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哽咽,一个箭步冲到铁虎榻前,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铁虎冰冷的手。

铁虎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他的目光在铁山脸上停留片刻,充满了欣慰,随即艰难地转动,最终定格在昏迷的楚尘身上。浑浊的眼中,瞬间涌起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慕容雪也快步上前,俯身轻声问道:“铁虎前辈,您感觉如何?需要什么?”

铁虎的目光艰难地从楚尘身上移开,望向慕容雪,又仿佛穿透了她,望向某个虚无的远方。他的嘴唇再次艰难地蠕动,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模糊不清、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慕容雪和铁山耳边的音节:

“圣…骸…归…位…不…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