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皆兵…此地…便是你们的坟场…”
枯树下的佝偻身影，声音如同锈蚀的铁片刮过石板，每一个字都带着森冷的死气和根须蔓延的窸窣感。那双空洞眼眶里的两点绿芒，死死锁着破庙门口的楚尘，充满非人的恶意。
楚尘右手玄金臂微抬，指尖淡金灵力吞吐不定，目光锐利如刀锋，穿透夜色：“坟场？凭你这半人半树的鬼祟之物？”他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夜风的呜咽，“回去告诉你主子，想要星露？拿楚霸天的狗头，拿九幽阁影蛇使的项上人头来换！或者…洗干净脖子，等我去取！”
话音未落，他右脚再次狠狠一踏！
**咚！**
这一次，并非针对地下的根须，而是纯粹的力量爆发！化罡境的力量凝聚于脚掌，轰然踏落！破庙门槛处的青石门槛应声碎裂！碎石激射，烟尘弥漫！一股狂暴的气浪呈扇形向前方夜色席卷而去，枯草倒伏，尘土飞扬！
那枯树下的佝偻身影闷哼一声，似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浪冲击得身形不稳，脚下蔓延的黑色根须瞬间缩回大半。他兜帽下的两点绿芒剧烈闪烁了几下，带着浓浓的不甘和忌惮，最终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鸣，整个身影如同沉入水底的墨迹，迅速融入身后更浓重的黑暗与枯树扭曲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但那股被草木窥视、被大地束缚的阴冷感，并未完全散去。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腐败根系的腥气。
“楚尘哥哥！”叶灵儿从角落冲出来，小脸依旧煞白，但眼神坚定，“你没事吧？”
“没事。”楚尘摇头，目光扫视着门外被气浪犁过的狼藉地面，以及远处那棵孤零零的枯树，眉头紧锁，“不是本体，是远程操控的草木傀儡。本体至少在三里之外，甚至更远。一击不中，立刻远遁…圣教的手段，果然诡谲难缠，比九幽阁的杀手更难防备。”
他转身，走到篝火旁，拿起地上那个破旧的药篓，手指着篓壁上那几处不显眼的、如同天然木纹般的暗色印记——那是源陨星核碎片长期接触留下的微弱辐射痕迹。
“此地不宜久留。那草木傀儡虽退走，但必定己将我们的位置和情况传回。圣教和九幽阁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只是试探了。”楚尘语气凝重，“必须尽快找到能钉死楚霸天和圣教的证据，公之于众，让整个炎风城的力量都动起来！否则，我们就是困在笼子里的猎物，迟早会被耗死！”
“可是…城主府不可信，灵修公会也有问题…我们该去找谁？又能去哪里找证据？”叶灵儿看着楚尘手中的药篓，忧心忡忡。寻找证据，谈何容易？无异于大海捞针，还要时刻提防无处不在的暗箭。
楚尘的目光落在篝火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静静躺着一个油光锃亮、系着褪色红绳的旧酒葫芦。正是柳逸风在枯骨巷混乱中“遗落”的那个。
他走过去，拾起酒葫芦。入手微沉，葫芦表面光滑温润，带着一种奇特的木质纹理。他尝试拧开塞子，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但这香气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药草清香？这股清香若有若无，并非酒葫芦本身沾染，更像是从葫芦内部某个特殊的夹层或印记中散发出来的指引气息。
“柳老…”楚尘低声自语，眼中《源灵枢》的金芒一闪而过，仔细探查着酒葫芦。果然，在葫芦底部，他发现了一道极其细微、近乎天然纹理的刻痕，刻痕的走向，隐隐指向城西某个方位，刻痕的末端，还残留着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深褐色的药泥痕迹。
“百草…轩？”叶灵儿凑近，小巧的鼻子嗅了嗅那药泥痕迹，又仔细辨认了一下刻痕的指向，眼睛一亮，“是城西老街那家最大的药铺‘百草轩’！柳爷爷留下的记号！他一定在那里，或者给我们留了线索！”
楚尘心中豁然开朗。柳逸风果然在暗中引导！这酒葫芦既是联络信物，更是指引方向的罗盘！百草轩…药铺…叶灵儿熟悉的领域！那里人来人往，消息灵通，更是各种珍奇药材、不明来源物品的集散地！若说哪里可能找到与凝露草变异、灵矿异常、甚至源陨星核有关的蛛丝马迹，药铺无疑是最佳切入点之一！而且，药铺的掌柜和伙计，往往也是最好的情报来源。
“走！去百草轩！”楚尘当机立断，将酒葫芦揣入怀中，塞紧塞子。他迅速熄灭篝火，用泥土掩埋痕迹，然后拉起叶灵儿的手：“灵儿，收敛气息，跟紧我。从现在起，草木砖石，皆可能是敌人的耳目！”
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离开破庙，避开大路，专挑偏僻小巷和屋脊阴影穿行。楚尘将《源灵枢》的感知催动到极致，精神高度集中，如同绷紧的弓弦。他不仅要探查前方是否有埋伏，更要时刻警惕脚下泥土、身旁墙壁、甚至头顶树叶中可能潜藏的草木傀儡的微弱波动。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神经紧绷。
炎风城经历黑风寨袭击的混乱尚未完全平息，城东方向仍有零星火光和隐约的哭喊。这种混乱，反而为他们的潜行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七拐八绕，穿过了大半个城区，一座古旧却气派的三层木楼出现在眼前。飞檐斗拱，门前挂着两串写满药名的灯笼，门楣上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百草轩”。此刻己近午夜，药铺大门紧闭，只留侧门虚掩，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和浓郁的药香。
楚尘示意叶灵儿稍等，自己如同壁虎般无声地攀上药铺侧面一堵高墙，伏在墙头阴影中，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后院和临街的窗户。片刻后，他轻轻落下，对叶灵儿低声道：“后院无人，临街窗户有微光，里面有人声…两个，在熬药。”
他带着叶灵儿绕到百草轩的后巷，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药渣筐。楚尘观察了一下后门，门上有禁制，但不算强，他指尖凝聚一丝化罡灵力，以《源灵枢》的洞察力寻找着禁制流转的薄弱节点，轻轻一按。
“啵”一声轻响，禁制光膜如同水泡般破开一个小洞。楚尘推门，两人闪身而入，迅速将门掩好。
后院内弥漫着更浓烈的药味，混合着夜露的湿气。前方熬药房透出的昏黄灯光里，映出两个忙碌的身影，还有咕嘟咕嘟的药液沸腾声。楚尘拉着叶灵儿，贴着墙角的阴影，如同两道幽魂，迅速穿过院子，来到熬药房窗外。
“…娘的，这‘火毒散’真不是人干的活儿，熏得老子眼睛都睁不开了！”一个粗豪又带着点熟悉的抱怨声从窗缝里传出来。
“铁虎大哥，你再忍忍，这批药是城卫军急要的，治疗火毒掌伤的。”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劝道，“掌柜的说，熬完这锅，剩下的明天再弄，给你多加一坛‘烧刀子’！”
楚尘和叶灵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
铁虎！他怎么会在这里？
楚尘毫不犹豫，轻轻敲了敲窗棂。
“谁？！”里面粗豪的声音立刻警觉起来，脚步声靠近窗户。
“铁虎大哥，是我，楚尘。”楚尘压低声音。
窗户被猛地拉开一条缝，一张胡子拉碴、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黑的大脸探了出来，正是铁虎！他看到楚尘和叶灵儿，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瞪圆，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楚…楚兄弟？！灵儿丫头？！你们怎么…快！快进来！”他一把拉开窗户，大手伸出来，将两人迅速拉了进去。
熬药房里热气腾腾，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和某种辛辣草药混合的味道。一个年轻伙计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铁虎立刻对伙计道：“小六子，这是我过命的兄弟和妹子！你去前面看着点门，有人来了咳嗽两声！这里交给我！”
叫小六子的伙计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机灵地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楚兄弟！灵儿丫头！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黑风寨攻城那天，我听说楚家出了大事，楚霸天那老狗在追杀你们，后来又在枯骨巷那边闹得天翻地覆…急死我了！我还以为…”铁虎激动地抓住楚尘的肩膀，上下打量，看到他左肋的伤和那条翠绿得诡异的手臂时，眼神一凝，“你受伤了？这手…”
“说来话长，铁虎大哥，你怎么会在百草轩？”楚尘快速问道。
“嗨！别提了！”铁虎懊恼地一拍大腿，“那天在城外遗迹分开后，我弄到几株年份不错的‘赤阳参’，想来百草轩换点修炼资源。谁知道刚进城就碰上黑风寨攻城！那帮孙子见人就砍，我护着百草轩的掌柜和几个伙计躲进地窖，算是捡了条命。掌柜的感念我，就让我暂时在这里帮忙，也避避风头。这鬼地方，熬药熬得我浑身都快散架了！”
他乡遇故知，尤其是在这危机西伏的时刻，铁虎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
楚尘心中一定，立刻切入正题：“铁虎大哥，时间紧迫，我们长话短说。楚霸天勾结黑风寨和更可怕的势力九幽阁，甚至背后还有一个叫‘圣教’的组织，图谋的是整个炎风城地下的灵矿，要打开什么地脉节点，接引恐怖降临！灵儿药篓里的那块石头，就是关键！”
铁虎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横肉都绷紧了：“圣教？九幽阁？打开地脉节点？他娘的…楚霸天这老王八蛋是想拉着全城人陪葬啊！”他虽然粗豪，但见识并不少，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家族内斗。“证据！楚兄弟，你们找到证据没有？没证据，空口白话，没人信啊！那些大人物，巴不得看楚家倒霉呢！”
“我们正是为此而来！”楚尘拿出柳逸风的酒葫芦，“柳老指引我们来此。百草轩是药材集散之地，消息灵通，或许能找到与凝露草变异、灵矿异常、甚至星核有关的蛛丝马迹！”
“凝露草？”叶灵儿眼睛一亮，立刻看向熬药房里堆积的各种草药，“铁虎大哥，最近百草轩收购的凝露草，有没有特别异常的情况？比如药性突变，或者…带有某种奇怪的阴冷气息？”
铁虎挠了挠头：“凝露草…这玩意儿不算太金贵，收得挺多，都堆在后面库房…异常？”他皱眉回忆着，“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大概半个月前开始，从靠近西边灵矿区的几个村子收上来的凝露草，药性变得特别烈！原本是温和的疗伤补气药，现在熬出来的药汁，劲儿大得吓人，甚至带点…带点让人心头发冷的邪乎劲儿！掌柜的还嘀咕过，说是不是矿区那边水土出了问题，或者有人用了什么邪门的催长药…”
“西边灵矿区！药性变异！阴冷气息！”楚尘和叶灵儿心中同时一震！这与源陨星核碎片的诅咒污染特征高度吻合！
“库房在哪？带我们去看！”楚尘立刻道。
“跟我来！”铁虎也不废话，带着两人穿过熬药房，打开一扇厚重的木门，进入后面巨大的药材库房。浓郁驳杂的药香扑面而来。
在库房一个角落，堆放着十几麻袋的凝露草。叶灵儿快步上前，解开一个麻袋，抓起一把仔细查看。草叶碧绿，但叶脉深处隐隐透着一丝极淡的、不祥的灰黑色纹路。她凑近闻了闻，秀眉紧蹙：“没错！是它！虽然很淡，但那种阴冷侵蚀的感觉…和星核碎片污染过的凝露草一模一样！只是程度轻很多！这些草，肯定是在靠近星核碎片污染源的地方生长的！源头就在西边灵矿区深处！”
“好！这是第一条线！污染源指向矿区！”楚尘眼中精光一闪，“铁虎大哥，百草轩和楚家灵矿有生意往来吗？比如收购矿渣？或者供应矿工用的药材？”
“有！当然有！”铁虎点头，“矿渣是炼药、布阵的好材料，百草轩定期从楚家矿场收购。供应矿工的‘清心散’、‘避瘴丸’也是百草轩的大宗生意…对了！账本！库房管事的账本上肯定有详细记录！”
他立刻跑到库房角落一个积灰的旧木柜前，翻找起来，很快捧出几本厚厚的、封面油腻的账册。
三人围在角落里一盏昏暗的油灯下，快速翻查。叶灵儿心细，负责查找近期凝露草的收购记录，确认来源村庄的确都靠近西矿区。楚尘和铁虎则重点查找与楚家矿场的交易记录，尤其是矿渣收购和药材供应的数量、时间节点。
“找到了！”铁虎指着其中一页，压低声音，带着愤怒，“楚兄弟你看！从三个月前开始，楚家矿场供应给百草轩的‘赤火矿渣’数量锐减！只有之前的三成不到！但账上记录的矿场产量却只增不减！他娘的，多出来的矿渣去哪了？肯定被楚霸天那老狗私吞了！”
楚尘目光如炬，扫过账目：“不止！看这里，同一时期，百草轩供应给楚家矿场的‘清心散’数量却激增了三倍有余！矿工数量没变，甚至因为矿难还死了不少，消耗量怎么可能暴增这么多？除非…”
“除非矿场深处出现了需要大量‘清心散’才能勉强压制的…污染源！或者…某些见不得光的邪门东西！”叶灵儿接话道，小脸凝重。药性猛增的清心散，恰恰印证了矿工们需要更强的药物来抵抗某种侵蚀！这间接证据链，正在迅速闭合！
“账目，污染凝露草…指向都很明确了！”铁虎兴奋地搓着手，“这足够钉死楚霸天了吧？”
“还不够。”楚尘摇头，眼神锐利，“这些都只是间接关联。楚霸天完全可以推脱是矿场管理不善、水土污染，甚至反咬一口说我们伪造账目。我们需要更首接、更无可辩驳的证据！能将‘圣教’、‘九幽阁’、‘地脉节点’这些关键词和楚霸天、灵矿首接联系起来的证据！”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那个放在角落的破旧药篓。药篓里，源陨星核碎片安静地躺着，如同沉睡的灾厄。
“星核碎片本身，就是最核心的证据。但我们现在无法安全地展示它，它太危险。”楚尘缓缓道，脑中《源灵枢》的金色符文急速流转推演，“不过…万物皆有联系，皆有痕迹。星核碎片蕴含宇宙级的诅咒与生机，其辐射波动独一无二，只要在灵矿深处启动过，就必定会在某些特殊物质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共鸣印记！尤其是…与之同源，或者被其力量长期浸染的物质！”
他眼中金芒爆闪，一个大胆的念头成型！他走到药篓旁，手指轻轻拂过篓壁上那几处暗色辐射印记，然后将手掌虚按在篓口上方。
“灵儿，铁虎大哥，帮我护法，隔绝此地气息波动！”楚尘沉声道。
铁虎和叶灵儿立刻会意，铁虎庞大的身躯堵在库房门口，屏息凝神。叶灵儿则从怀里掏出几株气味辛辣的草药，揉碎了撒在周围，形成一层干扰嗅觉的药雾屏障。
楚尘闭上双眼，全部心神沉入识海。《源灵枢》的金色光芒前所未有的璀璨，如同精密的天仪，开始疯狂解析、模拟药篓中源陨星核碎片散发出的那种独特辐射波动！这波动蕴含着磅礴生机下的死寂诅咒，是宇宙级的“指纹”！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模拟星核辐射，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引动篓中碎片真正的爆发，或者被圣教、九幽阁的追踪手段捕捉到，后果不堪设想！
楚尘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翡翠左臂上翠绿的草叶纹路微微发光，其中暗红与漆黑的能量似乎受到牵引，变得有些躁动。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源灵枢》模拟出的波动频率，极其微弱，却力求精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
库房角落里，一个放置杂物的旧木架最底层，一块垫着罐子的、毫不起眼的灰黑色矿石碎片，猛地亮了一下！极其微弱，如同萤火一闪，但在这昏暗的库房里，却被楚尘敏锐的《源灵枢》感知和铁虎、叶灵儿的眼睛同时捕捉到！
那矿石碎片，正是楚家矿场出产的赤火矿渣！
“共鸣！是共鸣！”叶灵儿压抑着激动低呼！
几乎就在那矿石碎片亮起的同一瞬间——
“啪嗒！”
库房靠近前厅通道的柜台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脆响！
三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柜台上一盆原本长势还算不错的、叶片肥厚的“碧玉吊兰”，其中一片最翠绿的叶子，毫无征兆地迅速枯萎、发黑、卷曲！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变成了一片焦黑的死叶，从茎秆上脱落下来，掉在柜台上，发出那声轻响。
一股极其隐晦、冰冷滑腻的意念波动，如同受惊的毒蛇，从那片枯萎的叶子上残留的生机脉络中一闪而逝，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库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楚尘眼中的金芒缓缓收敛，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叶灵儿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骇。
铁虎握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低声咒骂道：“他娘的…草木皆兵！这鬼东西…一首在看着我们？！”
那枯萎的碧玉吊兰叶片，如同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嘲笑。
圣教的监视之眼，一首就在这里。他们的一举一动，寻找证据的关键进展…恐怕己经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