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雪下了两天还没停。
这两天的日子倒有点惬意，因为多了个秦知禾。
在外清冷的气质，在家里恬静的性子常常让凌子玄忘了她之前的身份。
总在交谈当中触及某些话题时才恍然眼前这人是个大花魁。
凌子玄问“：那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舞都很厉害了？”
秦知禾点点头：“倒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有多厉害？算高手吗？”
旁人自然不可能像凌子玄一样问这话。
秦知禾感觉有趣，笑了出来，随后绷着笑脸一本正经道：“嗯！妾身是高手！”
凌子玄深感兴趣：“那我唱一首歌出来，你是不是能谱出琴曲？”
秦知禾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应当是没什么问题，至少在这事上，妾身做不到整个处州府怕也是找不到人了。”
“那我先写词，等会唱给你听，你谱个琴曲可好？”
秦知禾点点头，她只是讨厌以色娱人，却并不讨厌这些艺业本身。
此刻也很好奇凌子玄能做出什么。
小翠与绿娥己经在一旁铺好笔墨纸砚，凌子玄走过去正襟危坐，秦知禾站一旁磨墨。
两个小主红袖添香你侬我侬，让两个小丫鬟站在一旁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下笔前凌子玄突然想起什么：“歌词有些离经叛道，勿要外传。”
“妾身知晓的。”
凌子玄心里边默唱边下笔。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
等凌子玄写完秦知禾拿起端详了一会，确实词里的情爱对于这个年代有点离经叛道，但是作为闺房趣事倒是无碍。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好美的意境啊。”
秦知禾不由感叹了声。
凌子玄“哦？”了一声有点好奇。能理解这句话倒是不多见。
秦知禾抿嘴一笑，龙渊县作为闻名天下的青瓷之乡。
虽然多为官窑专为皇室服务，平民少有流通，但是她来这自然也能接触到不少青瓷知识。
传闻烧制这天青色，下雨天空气湿度大，水汽能与釉料中的成分产生反应，让釉色更接近理想中的天青色，所以想烧制这顶级的天青色要等下雨呢。
写好了词凌子玄便开始唱了起来，歌声倒也不至于难听。
一曲唱毕秦知禾怔怔的，随即有点脸红，要求凌子玄再来一遍。
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刚才说了大话。
凌子玄哈哈一笑又唱了一遍。
千年以来，乐曲一道走的都是单声音乐的道路，这种奇怪的唱法与众多的转折着实让秦知禾有些震撼。
但是心里多少是有点脉络了，想试一试。
结果两人发现家里没琴。
两人正在兴头上哪能作罢，赶紧吩咐两个小丫头出去买琴。
两人撑着伞在城里转悠了半天。
天气恶劣加上年根底竟是找不到一家店贩卖。
最后小翠灵机一动，拉着绿娥首奔勾栏而去。
一个正在演奏的姑娘也有点懵了。
你说啥？凌相公问我借琴？
果然很难让人相信，绿娥与小翠怕自家主子难等，也不管那么多了，连哄带骗把那姑娘加琴给请到了叶府。
等见到凌子玄终于相信了，一边说着“不用还了”一边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估计回去炫耀去了。
秦知禾没好气的看着两个丫头，更是点了下小翠的额头。
绿娥见状小心翼翼的把额头凑了过去，秦知禾忍俊不禁的也点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吧，琴的问题解决了。
秦知禾调试了下琴音，缓缓拨动。
琴弦轻响，一声一声的犹如水流婉转，女子的嗓音浅浅的，唱腔里有探索，有疑惑。
曲调不高，绵软悠长如醇酒一样。
凌子玄就在琴声歌声中闭眼享受着。
跟原版有些不同的一首《青花瓷》。
一曲唱毕，秦知禾还在思索，凌子玄听到接近现代风格的歌曲倒是有些伤感。
他怀念电视电脑手机，怀念诸多美食小吃，怀念方便的交通工具……
半晌过后秦知禾正想说什么，见凌子玄眼中闪着复杂的神色。
不由心底一慌：“妾身唱的不好么？”
凌子玄闻言回过神，哈哈一笑：“好听极了，我承认你是高手，有三西层楼那么高。”
虽然不知刚才凌子玄眼中的情绪是作何顾，但是至少不是自己表现不佳引起的，秦知禾松了口气。
…………
腊月二十八。
雪还在下，虽然不大但是对于南方来说太罕见了。
凌子玄心底的不安还是成为了现实。
龙渊县封城了。
受灾的村落越来越多，灾民只能往县城而来。
前两日还能接收一些，现在是万万不能了，不然会出大乱子。
春节休沐的县衙也因此召回所有人重新运作起来。
上午叶迪等县里大的商家掌柜都被请了去，有钱出钱有人出人在城外搭设临时住所并设立多个施粥点。
县里的县兵数量在这种时期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只能全安排在城外维持秩序。
浙西南多山，本来交通就诸多不便。
雪一下这么多天，基本上就隔绝了外界一切信息。
现在只能靠县里自己了，至于外面的那么多村落，也只能等雪停了路好走了再一一去探查。
现在就是祈祷少死点人了。
晚饭时餐桌上气氛有点凝重，显然众人都有些担心凌家村如今怎么样了。
众人讨论的都是天气，御寒，房屋倒塌等，凌子玄想的倒不是这些，但是此刻也不好说出增加大家忧虑。
如果是单纯的天灾倒也罢了，总会有人用各种办法努力活下去。
比如凌家村，翻新过的凌家与新建的凌家祠堂都是好去处。
那些房屋倒塌的村民进去躲一躲，大家帮衬着点吃食这个难也就度过去了。
灾害发生时，最怕的反倒是人祸。
哪怕你全村人都是齐心协力的。
如果有走不到县城的人来了，你是救还是不救。
要是来的人多呢，如果就是来抢吃的呢。
哪怕进入现代文明后，大地震时也发生了那么多电视上没播放的肮脏事，何况古代了。
这个年过的一般，但至少表面功夫上大家都是喜气洋洋庆祝新的一年到来。
似乎新年的气息感染了上天，在大年初二这天雪终于停了。
初西县令召集城外的灾民开始向外开辟道路，事情总算往好的地方开始发展了。
初六一早，久违的阳光晒进屋子，使凌子玄不由眯了眯眼。
吃过早饭，院子里的凌子玄窝在躺椅里晒太阳，手上拿着本《荀子》。
秦知禾剥着橘子，小心的把白丝给剃掉，然后分成小瓣喂进凌子玄嘴里。
屋檐下坐着的两个丫头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特别是绿娥，这之前都是她的活，现在倒好，没活干了。
凌一这时进来唤了声：“公子，有个衙门里的人找你。”
凌子玄应了声将书递给秦知禾，起身整理下长袍向外走去。
见门外有个差役着急的在原地打圈，凌子玄见状不由加快了脚步。
刚想打招呼，那差役显然很急，见人来了，一句话就让凌子玄头皮发麻。
“凌相公，凌家村全村被屠。”
“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