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姐家时,院里静悄悄的。凌子玄心里有数,这时候东街的酒楼正是人声鼎沸的时辰,大姐和姐夫断不会早归。
厨娘见他回来,忙从灶房端出温着的饭菜,摆上饭桌:“您快用饭吧,特意留了热乎的。”
凌子玄刚要开口让叶海和厨娘一起吃,却见两人摆好碗筷便转身退了出去,想来是去厨房用食了。
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面前一碟青菜、一碗五花肉,一碗白米饭,吃着吃着,忽然想起前世大家伙一起吃饭里热闹的光景。
吃完饭也不用收拾,厨娘勤快的收走了。正发愣时,叶海端着杯热茶进来:“喝点茶水解解腻。”
凌子玄不禁感叹:“这万恶的旧社会。”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熟悉的笑语声。凌子玄迎出去。
只见大姐扶着姐夫的胳膊,身后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小子,正是大外甥叶安。
“小舅舅!”叶安像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他的胳膊,仰着小脸笑,“我听说你要跟我一起念书啦?”
这孩子六岁,眉眼像极了凌采儿,连带着和凌子玄也有几分像。
凌子玄压下成年人灵魂的拘谨,笑着揉他的头:“是啊,以后要跟你一块受先生管了。”
“姐夫。”他转向叶迪,郑重地作了个揖,“多谢姐夫成全,小弟定会好好读书,将来必报这份恩情。”
叶迪忙扶住他,哈哈一笑:“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啥?”眼角的余光瞥见妻子含笑的脸,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早晨。
那时还没和主家分开,凌采儿嫁过来后不久就怀孕了,好久没回村子里看凌子玄。凌子玄想姐姐到不行,那天独自摸黑走到县城,等到早上城门开了寻到叶家大门口哭着要姐姐。
西岁的孩子,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时候他就想,这孩子虽小,倒是个重情的。
“叶安叶康原在他爷爷奶奶那,这不是要上学了,便接叶安回来跟你一起去上学。”
凌采儿说着,唤来个面生的小厮,“带小弟去西厢房歇着,那屋收拾出来给他住了。”
凌子玄这才知道,家里三个杂役都是签了死契的奴籍,平日里既要打理家事,又要去酒楼帮忙。
倒是厨娘是附近的农户,只白天来做工。
回到房间,一身疲惫涌上来,今日接收的信息太多,他沾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次日天刚亮,叶迪便带着凌子玄、叶安和叶海往学堂赶去。
学堂门口早己聚了不少人,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来拜师的。时辰一到,一个青衫书童出来引路,将众人领进院内。
正堂里站着位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眼神沉静,不用问便知是授课的曹夫子。
孩子们依着家长的嘱咐,齐齐行礼:“见过夫子!”
接着,曹夫子领着众孩童叩拜孔子神位,三跪九叩,一丝不苟。而后又转身受了孩子们的拜师礼。
礼毕,各家依次献上束脩——肉干表谢师,芹菜喻勤勉,龙眼干盼启智,莲子赞苦心,红枣祝高中,红豆寄宏图。
除此之外,每个孩子还需缴二两银子作学费。
曹夫子一一收下束脩,回赠每人一本《三字经》,又用朱砂笔在孩子们眉心点了颗红痣,取“智”之意。
“三日后正式开课,中午给半个时辰回家用饭。”曹夫子环视众人,“回去备齐笔墨纸砚,还有《千字文》《百家姓》,今日都且回吧。”
散了场,叶迪带着几人首奔东街的“博古”书店。
“两套《千字文》《百家姓》,中等笔墨纸砚各两套。”叶迪对店小二道。
“书三两,笔墨纸砚十两,共十三两。”
凌子玄听得心头一跳,他的算法,这相当于一万三千块!
书还好,笔墨纸砚是消耗品,用完还得买。
看来自己运气算不错了,要是醒来是其它农户,怕是砸锅卖铁也供不起他读书。
这古代读书是多少家族只能辛苦供着一两个人,去博那鱼跃龙门的机会。
要不是碰上一个好姐姐好姐夫,他来这算完了。
叶迪爽快地付了钱,凌子玄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这哪是银子,分明是压在他肩上的期望。
“定要读出个名堂来。”他攥紧拳头,暗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