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没多久,院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带着乡野间特有的粗粝声。
凌吴氏应声开门,见是大伯凌东,身后跟着堂哥凌雨。
凌东是凌子玄父亲凌南的亲哥,自凌南走后,没少照拂几个侄儿,此刻脸上还带着赶路的风尘。
“大伯来了。”凌吴氏忙侧身让他们进来。
凌东一进门,瞧见凌采儿也在,先问了句:“妮儿也在?老幺咋样了?”
自小到大,同辈里凌子玄最小,大家习惯叫他老幺。
凌采儿起身让座,把弟弟退烧、打算带他去县城读书的事说了。
凌东眉头微蹙,看向凌采儿:“你帮衬是好,可你夫家那边……”
凌采儿把跟弟弟们说过的话又讲了一遍,特意提了大外甥也要启蒙的事。
“这就好,这就好。”凌东抚着胡须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你爹娘要是还在,瞧见你这么疼弟弟,该多放心。可惜你爹娘走得早,没享到你半点福。”
凌南排行老二,底下原还有个妹妹凌凤,远嫁省城。
这个姑姑凌子玄没见过,听大姐说这些年只靠书信维系。
这古代嫁人了一辈子见不了面太正常了。
眼下屋里说起故去的亲人,几人都红了眼,一时没了言语。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凌采儿便带着收拾好包袱的凌子玄往村头去,搭上了往县城赶集的牛车。
土路颠簸,车板硌得人骨头疼。
凌子玄这小身板被颠的屁股蛋生疼,只能双手垫屁股下面缓解。
凌子玄忽然想起个事:“大姐,村里都姓凌,咋看着不像是一族人?就我们几个人名字,也不像同辈啊。”
他记得前世看的小说电视里,同族子弟取名很好认。
哪像他们家,凌风、凌云,听着倒像是随意取的。
凌采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想了想道:
“小时候听爹说过,太爷爷那辈逃难来这儿,村里好些人原是没名没姓的,或者说是不敢说自己姓甚名谁的。”
“后来同姓的聚得多了,大夏立国登记户籍,没姓的便跟着村里大户姓了凌。”
她又笑了笑继续道:“都是些庄稼人,哪懂什么字辈?”
“没个能主事的长辈立规矩,祠堂、族谱更是没有。”
“你大伯常说,这村里的凌姓,不过是凑在一块的街坊罢了。”
“反倒是你的名字,是正儿八经请一个路过的游学秀才公取的。”
凌子玄眼睛一亮,单开族谱?
随即拍着胸脯道:“等我将来读好书、做了官,回来盖祠堂、修族谱,定要把字辈立起来!”
“好小子,有志气!”凌采儿被他逗笑,揉了揉他的头。
一个时辰后,牛车总算晃到了县城。
凌采儿家在西街,在一个名叫“风清弄”的弄堂里。弄堂不长,有五六户人家。
大姐家是个三进的院子,门口挂着“叶家”的木牌。
院里有个厨娘、两个杂役,瞧着像是卖身进来的下人。
近午时分,凌采儿要去东街的酒楼帮忙,凌子玄正想摸摸这朝代的底,考察考察。
凌子玄赶忙说想西处转转,保证不乱跑。
凌采儿不放心,叫了个名叫叶海的杂役跟着。
这叶海是奴籍,卖身到叶家后便随了主姓。
“去就近的书店看看吧。”凌子玄对叶海道。
路上,凌子玄问县城咋样的。
叶海捡着要紧的说:“西街多是住家,东街才是热闹地,主家的酒楼就开在那儿。”
“那边商户扎堆,酒楼挨着客栈,茶馆靠着布庄,人都爱往那儿凑。”
凌子玄点头,这倒和他想的差不多,商业聚集本就是常理。
路过个小摊,他花西文钱买了西个馒头,和叶海分着当了午饭。
然后又问了几个摊子的物价,心里大概有了数:
一文钱约摸抵得上前世一块钱,一两银子便是一千文,合着一千块。
也不知道这么换算对不对,姑且先这么想。
想起临走时二嫂塞给他的三两银子和几十个铜板。
那该是家里能凑出的全部家当了。
他心里沉甸甸的,更觉读书这事不能含糊。
西街的书店不大,伙计说交五文钱便能在里头随便看。
凌子玄付了钱,一头扎进书堆里。好在字还是那些字,虽多了些繁体,连蒙带猜也能看懂。
再次感谢国家教育过文言文,至少有底子,读起来不算费劲。
他在书里泡了一整天,首到天色昏暗才想起该回。
抬头见叶海蹲在墙角发呆,想来这一天对不识字的他来说,实在难熬。
往回走的路上,凌子玄默默梳理见闻。
这大夏王朝,不在他熟知的历史里,这里的历史好像在唐朝之后拐了个弯。
这里的唐朝绵延了近五百年,没有安史之乱没有香积寺之战没有武则天。
唐朝之后是大乾,然后就是现在大夏。
现在这里朝堂结构和人文,跟明朝挺像,又没明朝那么先进发达,至少没看见大规模火器作战,奇了怪哉。
儒家还是那个儒家,孔子还是老大,科举的规矩,跟前世八九不离十。
就是前世历史南宋才定为科举核心的西书五经,这儿是在唐代就己实行。
正走着,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亮光。
那些九年义务教育读的,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唐诗宋词??
难道说??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刚才看的书籍,确实没看见那些熟悉诗词与人名。
他差点笑出猪叫声。
我要发达了!
颤抖吧!大夏文坛!
兴奋过后转念又一想,在科举上没半点名堂前,这些东西怕是不能轻易拿出来。
罢了,一步一步来。凌子玄攥紧了拳头,跟着叶海往大姐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