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如同一个摇摇欲坠的茧,将关雎尔包裹其中。
她背脊挺得笔首,指尖却深深陷入柔软的家居服布料,冰凉的触感也无法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黑猫消失的角落,阴影浓稠得化不开,仿佛那声带着巨大痛苦和偏执的“关关”仍在空气中幽幽回荡。
“过去是我无能,是我没能……”
那醇厚男声中压抑的哽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混乱的神经。
不是幻觉,那轮廓的闪烁,那汹涌而来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刻骨悲伤和无措,也绝非幻觉!
“你到底是谁?”关雎尔猛地抬头,对着那片虚空低吼,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凄厉。
书房里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和虚拟屏幕上数据流永不停歇的,冰冷的嗡鸣。
她跌坐回椅子上,双手用力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试图抓住脑海中那些疯狂闪现、却又转瞬即逝的记忆碎片。
头疼如同潮汐,一波波袭来,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更深的混乱和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刺耳的刹车声,尖锐得仿佛要撕裂耳膜!
金属扭曲的,令人牙酸的巨响,视野天旋地转,剧烈的撞击感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安全带勒进皮肉的剧痛。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意识沉沦前,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带着巨大恐慌的呼喊声,隔着厚重的玻璃和水流传来“关关,抓住我,别松手!”
那声音低沉,熟悉,带着撕裂般的惊恐,不是父亲!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冰冷得毫无生机的白色墙壁。
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眼皮有千斤重。
耳边是心电监护仪单调而催命的“嘀嘀”声,还有低低的,压抑的啜泣。
是谁在哭?
她努力想睁开眼,视线模糊中,只看到一个伏在病床边的,剧烈颤抖的,宽阔却显得无比脆弱的背影。
那背影穿着笔挺的,深色的西装,肩膀的线条硬朗,此刻却被巨大的痛苦压弯了,那不是父亲略显清瘦的身影!
那背影旁边,似乎还站着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正无声地抹着眼泪。
阳光?很温暖的阳光。
地点很模糊,像是一个办公室,又大又肃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文件油墨和一种冷冽的,极具压迫感的须后水味道。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正握着一支钢笔,在摊开的文件上流畅地书写,腕间露出一块价值不菲却低调沉稳的腕表。
她好像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抱着一本书,有些局促不安。
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笔尖一顿,抬起头。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看到镜片后锐利深邃的目光,但声音却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温和。
“作业写完了?舅舅这里有点闷,要不要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是舅舅!李承询!
“唔!”关雎尔痛苦地弓起身,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只握着钢笔的手,那冷冽的气息,那刻意放缓却依旧带着上位者威严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想起来会这么痛?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更多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碰撞、湮灭。
一个低沉醇厚的嗓音,在某个除夕夜的家宴上,隔着喧闹的人群,带着一丝难得的放松笑意对她说。
“关关,新年快乐,学业也要像舅舅一样,步步高升。”
那笑容很淡,却让她感到一种被认可的暖意。
严厉的训斥,因为她擅自报名参加了一个有风险的户外探险活动。
那声音里除了不容置疑的权威,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焦灼的担忧?
“胡闹,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出了事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那语气里的紧张,超越了普通长辈的关心。
大雨滂沱的夜晚,她参加完同学的生日聚会,站在KTV门口等车。
一辆黑色的,牌照低调的轿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舅舅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的侧脸。
“上车。” 语气不容置疑,车内暖气很足,他递给她一条干燥的毛巾,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窗外密集的雨幕,侧脸线条紧绷。
最后,是那个背影,那个在病床边剧烈颤抖的,被绝望压垮的,宽阔却无比脆弱的背影!
那个背影与刚才黑猫轮廓闪烁时,那短暂出现的模糊男性轮廓一点点重合!
关雎尔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巨大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
舅舅!
这个称呼带着冰冷的重量砸进她的意识。
李承询,那个在她成长过程中,威严,强大,跟父亲一样如同家族保护神般存在,却又带着距离感的舅舅!
她怎么会,怎么会把他与那场车祸后的绝望联系在一起?
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记起了更多关于那场车祸后的碎片。
刺眼的无影灯,冰冷的医疗器械碰撞声。
医生沉重而模糊的声音“颅脑损伤严重,海马体记忆中枢,不可逆生存意志。”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
还有舅舅!
那个永远一丝不苟,永远冷静自持的舅舅,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她,或者说,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彻底的崩溃。
他紧紧抓着医生的手臂,平日里掌控一切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一遍遍重复。
“救她,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技术,最好的药,国内不行就去国外,钱不是问题,资源不是问题,我要她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
那声音里的不顾一切和毁灭性的力量,与刚才黑猫那句“任何代价,由我承担”如出一辙。
她甚至记起医生无奈摇头时,舅舅眼中一闪而过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杀意。
“代价……”关雎尔喃喃自语,浑身冰冷。
她终于明白了系统那句“重获新生该有的补偿”和“存在的唯一救赎”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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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关关内心想法的改变,我终于能磨刀霍霍向猪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