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尔的离去，如同撤走了最后一块维持表面平衡的薄冰。
餐厅内沉重的寂静瞬间被樊胜美再也无法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哭声彻底打破。
那哭声充满了绝望的悲鸣，被当众凌迟的羞耻，以及对未来深渊的恐惧，在空旷奢华的餐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她双手死死捂着脸，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昂贵的羊绒大衣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肩膀剧烈地抽搐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王柏川决绝离去的背影，曲筱绡刻薄的嘲讽，莉莉安茫然的“无心之失”，还有安迪那带着怜悯的劝慰，所有的一切都像毒液般腐蚀着她的心。
精心构筑的“女神”堡垒轰然倒塌，露出的不仅是租房的窘迫，更是她内心深处那无法填满的空洞和对命运深深的无力感。
家里的催债电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王柏川这根她以为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也断了，天，真的要塌了。
曲筱绡被这突如其来的，山崩地裂般的哭声吓了一跳，脸上的得意僵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只是想看樊胜美出丑，看她那点虚荣心被戳破的狼狈样子，顺便替邱莹莹，或者说替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性出口气。
她没料到樊胜美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如此…绝望。
那哭声里的痛苦太过真实，让她心里那点恶作剧的瞬间被一种莫名的，带着点慌乱的烦躁取代。
她烦躁地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嘟囔着“哭什么哭，至于嘛。” 但底气明显不足了。
莉莉安彻底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站在曲筱绡身后，小声问“筱绡，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她她怎么这样了？”
“闭嘴！”曲筱绡没好气地低吼一句，只觉得这哭声吵得她脑仁疼，也让她那点“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难堪和麻烦。
邱莹莹也被樊胜美的崩溃吓懵了。
她呆呆地看着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樊胜美，手里的点心掉在地上也毫无知觉。
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比较王柏川和白主管谁更穷，瞬间被巨大的同情淹没。
樊姐平时多要强，多光鲜的一个人啊！
现在哭成这样，这打击也太大了！
她下意识地挪过去，笨拙地伸出手，想拍拍樊胜美的背安慰，却又不敢，只能小声嗫嚅着“樊姐，别哭了，樊姐。”
安迪看着眼前失控的局面，疲惫地揉了揉突突首跳的太阳穴。
她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和一丝对樊胜美“自作自受”的不耐，再次深吸一口气，走到樊胜美身边。
这次她没有去碰触她，只是沉声开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樊胜美！控制一下自己！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力，让樊胜美的哭声猛地一窒，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安迪继续道，“王先生那边，奇点会去处理，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而不是在这里崩溃，让所有人看笑话！”
“看笑话，哈哈哈，我樊胜美就是个笑话。”
樊胜美抬起头，泪眼婆娑，妆容糊得一塌糊涂，眼神涣散而绝望，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嘲。
“你们都看到了，满意了？我就是个穷光蛋，是个骗子，租着房子，家里还欠着一屁股债，我拼命想抓住王柏川，就是指望他能把我拉出这个火坑！”
“现在全完了！全被你们毁了！” 她指着曲筱绡和莉莉安，声音嘶哑。
“樊胜美！你少血口喷人！”曲筱绡被指着鼻子骂“毁了她”，那点不安瞬间被怒火取代，猛地站起来。
“你自己虚荣撒谎吹牛皮，关我什么事？我朋友就是开个玩笑，谁知道你吹得那么离谱，还被人当众戳穿了，要怪就怪你自己！”
眼看新一轮争吵又要爆发，安迪厉声喝道“够了！曲筱绡！你也给我闭嘴！”
她凌厉的目光扫过曲筱绡，带着明显的警告和失望。
曲筱绡被安迪的眼神慑住，愤愤地坐下，别过脸去。
安迪转向樊胜美，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不适合再待在这里，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市区，莹莹，”她看向邱莹莹。
“你陪樊胜美一起回去，照顾一下她。”
“啊？哦，好的好的，安迪姐！”
邱莹莹如蒙大赦，赶紧点头，用力去搀扶在椅子上的樊胜美，“樊姐，我们走吧，我陪你回去。”
樊胜美像个提线木偶，被邱莹莹半搀半抱着站起来。
她失魂落魄，眼神空洞，任由邱莹莹帮她捡起滑落的大衣，胡乱裹上。
经过曲筱绡身边时，她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但那死寂的眼神比任何控诉都更让曲筱绡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和烦躁。
莉莉安早己躲到一边，大气不敢出。
邱莹莹扶着脚步虚浮，如同游魂般的樊胜美，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这个让她噩梦连连的餐厅。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餐厅里只剩下安迪，曲筱绡和茫然的莉莉安，以及满桌狼藉的冰冷菜肴。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降临。
曲筱绡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安迪冷若冰霜的脸，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今天这“仗”打得，好像赢了，又好像输得一塌糊涂，心里堵得慌。
不知过了多久，奇点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走到安迪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
“安迪，别太往心里去，王先生情绪很激动，我把他送到山下，他自己叫车走了。他需要冷静一下。”
他没有多说王柏川的状态，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安迪疲惫地点点头“谢谢你，魏渭，今天真是抱歉，好好的聚会搞成这样。”
她对奇点感到歉意。
“没事，人生百态，常有意外。”
奇点温和地笑了笑，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餐厅和神色各异的曲筱绡，莉莉安，提议道，“这里太闷了，我们去露台透透气吧？让人收拾一下。”
安迪没有反对。
曲筱绡也巴不得离开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地方，拉着茫然的莉莉安跟了上去。
山庄的露台视野极好，可以俯瞰苍翠的山林和远处朦胧的城市轮廓。
晚风带着寒意，吹散了餐厅里残留的压抑气息，却也让人头脑更加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