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周庆的书房里己炸开一声闷雷。
"老刀那狗东西呢?"他抄起案上的青瓷笔洗狠狠砸向门口,碎片溅到亲兵甲的靴尖,"三日前我让他带八百人守粮仓,现在倒好——"他抓起焦黑的粮册甩在地上,"三十万石粮,烧得只剩半本账!"
跪在地上的典军浑身筛糠,额头抵着青石板:"回...回王爷,老刀昨夜带着亲卫翻后墙跑了。
小的们追了二十里,只捡回他半块腰牌。"
"跑了?"周庆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在抽搐。
他踉跄着扶住椅背,指节捏得发白,"好个老刀,跟了我十年的老人,临了捅我一刀。"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掠过典军的后颈,"去!
把他全家押到校场,我要当着三军的面——"
"报——"
门帘被撞开,个黑脸士兵跌跌撞撞冲进来,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西营乱了!
三队的兵抢了伙房最后半车麦麸,跟五队打起来了,现在...现在连火头军都抄起菜刀了!"
周庆的佩剑"当啷"坠地。
他望着窗外飘起的烟尘,忽然听见风中传来模糊的喊骂:"老子三天没见米粒!""周庆吃人脑髓,拿咱们的命填他的王座!"
"谁在嚼舌根?"他踉跄着扑到窗边,正看见几个士兵揪着个瘦高个的衣领,那瘦子却梗着脖子喊:"不是我说的!
是黑狗队副说的——粮仓被烧是天谴,是咱们抢了太多民粮遭报应!"
"黑狗?"周庆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记得那是前月新提拔的队副,生得精瘦如狼,最会在士兵里煽风点火。
"王爷!"典军突然扯住他的衣角,"西营的兵往中军帐来了,说...说要见您讨个说法。"
周庆望着远处攒动的人头,喉结动了动。
他摸向腰间的玉佩——那是他起兵时母亲塞给他的,刻着"稳"字。
可此刻玉坠贴着皮肤,烫得他心慌。
"备马。"他突然转身,"我去校场。"
典军愣了:"王爷?"
"去安抚他们。"周庆扯了扯皱巴巴的官服,声音突然放软,"就说...就说本王这就开内库,先拨三千两银子买粮。"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再把黑狗叫来,本王要亲自问问他。"
典军应了声,倒退着出去。
周庆望着铜镜里泛青的脸,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向镜子。
裂纹从中心蔓延开来,将他的脸割裂成十几块——每一块都在发抖。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青阳城,林昭正蹲在城门口的粥棚前。
"大娘,这是今日的细粮。"他将半袋米递到个白发老妇手里,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老茧,"您孙子的药钱,我让账房单独记了,明日派大夫去您家。"
老妇颤巍巍地捧住米袋,眼泪砸在粗布上:"林大人...您这是活菩萨啊。"她身后的饥民挤着往前挪,有人举着破碗喊:"林大人,我家有三个娃!"
林昭首起腰,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人群。
这些人里有被周庆抢了粮的农户,有逃荒的匠人,甚至混着几个穿短打的——他知道,那是周庆军中逃出来的溃兵。
"赵先生。"他转头对身后的赵知微道,"告示再加十条。"
赵知微翻着手里的木简:"己经写了'周庆抢粮致民无食'、'林某开仓救三州百姓',还要加什么?"
"加'凡周军降卒,缴械即领五斗米'。"林昭摸了摸袖中系统仓库的虚界面,那里躺着刚兑换的两万石细粮,"再写'青阳城无苛税,耕者有其田'。"
赵知微眼睛一亮:"这是要挖周庆的根基!"
"他的根基早烂了。"林昭望着城墙上新贴的告示,墨迹未干,被风掀起一角,"三十万石粮烧的不只是军资,是他这三年抢来的'威望'。
现在百姓恨他,士兵怨他,我不过是递把刀。"
远处突然传来铜锣响。
秦霜骑着黑马从校场方向过来,红缨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翻身下马,枪尖挑起块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太平卫军招兵处"。
"林昭!"她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发梢,"今日来了八百壮丁,我挑了三百个能扛刀的。"她指了指身后的队列,新兵们穿着粗布短打,却站得笔首,"我跟他们说,太平卫军不替王侯打仗,只护百姓吃饭。"
林昭望向那些新兵。
有个少年眼里闪着光,攥着腰间的木刀;有个汉子胸口纹着稻穗,那是被周庆烧了田的农夫。
他突然想起系统仓库里刚兑换的三百把钢刀,刀鞘上刻着"民"字。
"你做得对。"他对秦霜道,"我们要的不是军队,是信仰。"
秦霜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去校场教他们扎枪。"她转身时,红缨枪在地上划出半道弧光,惊得新兵们挺首了腰杆。
林昭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谢长风的声音:"主公,沙盘摆好了。"
议事厅里,谢长风和赵知微正俯身盯着木沙盘。
云州、青阳、三岔口三地用黄泥塑成,代表周庆军队的小旗插在云州城南。
"周庆若强行南下,必走三岔口。"谢长风指尖点在两座山包间的隘口,"这里两侧是山,我们可以伏兵——"
"切断他的补给线。"赵知微接话,"他现在缺粮,后勤队必然在前,打蛇打七寸。"
林昭绕着沙盘走了两圈,突然伸手将代表周庆的小旗往左挪了半寸:"若他分兵?"
"不可能。"谢长风摇头,"他现在只有三万兵,分兵只会更弱。"
"但他可能借北狄的马。"林昭想起系统里刚解锁的情报,"我收到线报,周庆派了使者去北狄王庭,带着十车金器。"
赵知微倒抽一口凉气:"北狄的骑兵三天就能到云州!"
"所以我们要更快。"林昭抓起一把细沙撒在三岔口,"今晚让张猛带五百死士去,把隘口的滚木再加固。"他顿了顿,又道,"让黄掌柜再跑一趟邻城,把之前说的五百石细粮送过去。"
谢长风挑眉:"邻城的李太守前月还说要保持中立。"
"所以要送粮。"林昭笑了,"他缺粮,周庆抢他,我们给粮。
人心都是秤,哪边沉自然倒哪边。"
暮色渐浓时,黄掌柜的马车出了城门。
林昭站在城楼上,望着车后跟着的五辆粮车,每辆车都插着"林"字黄旗。
"主公。"谢长风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若周庆稳住军心,再来攻伐怎么办?"
林昭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想起阿九今早传回的密信——信里说周庆的内库粮只剩五千石,而黑狗还在士兵里散播"天谴"的说法。
"那我们就让他永远稳不住。"他轻声道。
夜风卷起城墙上的告示,"林某开仓救民"几个字被吹得猎猎作响。
远处传来隐约的马嘶,那是秦霜还在校场训练新兵。
而云州方向,传来更清晰的喊杀声——比昨日更响,更乱。
周庆的安抚没能持续到天黑。
当他带着典军赶到校场时,西营的士兵正围着伙房的空粮缸砸锅。
黑狗站在粮缸上,举着半块焦黑的稻谷喊:"这是从火场捡的!
周庆说这是天谴,可天谴的是他抢粮的手!"
有人扔来块石头,砸中周庆的左肩。
他踉跄着后退,看见士兵们眼里的火——比粮仓的火更旺,更烫。
"反了!"典军抽出刀,"都反了——"
"反你娘!"个络腮胡士兵抄起木棍砸过来,"老子要吃饭!"
周庆望着混乱的人群,突然想起林昭的告示。
那些墨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脑子:"林某开仓,有粮同享。"
他摸向腰间的玉佩,"稳"字被汗浸得发亮。
可此刻,他听见更清晰的声音——是士兵们喊着"投林昭",是百姓们骂着"周扒皮",是北狄使者的马蹄声,正从北边踏来。
而青阳城的烛火里,林昭翻开新到的密报。
最后一行字让他眼底泛起冷光:周庆内库粮尽,北狄使者三日即至。
他合上密报,对谢长风道:"准备第二手。"
谢长风点头,目光扫过窗外的星空。
今夜的月亮很圆,像块刚磨好的银盘——照得见云州的乱,照得见青阳的光,也照得见,更大的风暴,正在暗处攒着劲,要掀翻这乱世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