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潮湿的霉味。
大眼刘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浑身颤抖，看向林昭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说，那个白眉老道，究竟是什么人？”林昭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剜在大眼刘的心上。
“我……我真的不知道……”大眼刘嘴唇哆嗦着，“他……他只是说，天命在我，只要跟着他，就能吃饱饭，就能……就能推翻你，当人上人！”
林昭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角落里沉默的谢长风身上。
谢长风缓缓点头，压低声音：“大人，流民易煽动，但能说出‘天命归我’这种话，绝非寻常术士。此人鼓动暴乱，破坏我方根基，却不急于求成，其心可诛。若我所料不差，此人极可能是朝廷秘设的‘影司’密探，专司渗透、策反与破坏，手段阴狠，无所不用其极。”
“影司……”林昭的指节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众人的心跳上。
朝廷的手，终究还是伸过来了，而且用的是最阴毒的方式。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寒。
“好一个影司，好一个朝廷。他们既然想看戏，那我就搭个台子，请他们入瓮。”
他看向谢长风，眼神锐利如鹰：“长风，立刻派人去流民营里散布消息，就说我粮草不济，难以为继，准备献出所有存粮，向朝廷求和。”
谢长风瞳孔一缩：“大人，此举太过冒险！一旦流民信以为真，军心必乱！”
“要的就是乱。”林昭站起身，踱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鱼不乱，怎么上钩？同时，把那个白眉老道放了。”
“什么？”这次不仅是谢长风，连一旁的亲卫都惊呼出声。
“放了他，但别让他知道我们盯着他。”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我要看看，这条朝廷养的狗，急着去向哪个主子摇尾巴。”
命令如山，无人敢再质疑。
“林大人要献粮投降”的谣言，仿佛一夜之间长了翅膀，飞速传遍了整个流民营。
恐慌、愤怒、绝望的情绪迅速发酵，而那个神秘的白眉老道，则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次日，天色未明。
城外十里，一座破败的山神庙笼罩在晨雾之中，断壁残垣，蛛网遍布，宛如一座鬼域。
谢小刀像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贴在庙宇后方的残墙上，目光透过墙缝，死死锁定着庙内的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正是那仙风道骨的白眉老道。
此刻的他，再无半分出尘之气，脸上满是谄媚与急切。
而在他对面，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一身玄甲在昏暗中泛着幽光，腰间的佩刀制式，以及胸甲上不起眼的徽记，都清晰地表明了他的身份——藩王周庆的亲卫！
谢小刀心中巨震，立刻对身后的密探打了个手势。
信号如电，迅速传回了林昭的大营。
“朝廷的影司，藩王的亲卫……”林昭听完回报，眼中杀机爆闪。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好，好得很！一个要我的命，一个要我的地，现在居然凑到了一起！”他霍然起身，声音如冰，“秦霜何在！”
“末将在！”一身戎装的秦霜大步跨入帐中，英姿飒爽，眼神锐利如刀。
“命你亲率三百骑兵，随谢小刀的密探队，立刻包围山神庙！记住，里面的人，无论死活，都给我带回来！”
“遵命！”
铁蹄如雷，卷起漫天尘土，三百骑兵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了那座孤零零的山神庙。
包围圈瞬间形成，弓上弦，刀出鞘，肃杀之气弥漫西野。
庙内的白眉老道和那亲卫显然没料到林昭的动作如此之快，惊觉之时，己成瓮中之鳖。
“束手就擒，可免一死！”秦霜立马横枪，声若寒霜。
那亲卫脸色剧变，还想反抗，却被数名如狼似虎的骑兵瞬间按倒在地。
白眉老道更是腿一软，首接瘫了下去。
就在秦霜挥手，示意将二人捆绑押走之际，异变陡生！
“杀！”
一声嘶哑的低吼，从庙宇深处的神像后方炸响！
十几道黑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猛然冲出！
他们个个黑衣蒙面，手持诡异的双刃，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意，不顾一切地扑向秦霜和她身边的骑兵！
这些是死士！
“保护将军！”骑兵们反应极快，立刻结阵迎敌。
但这些黑衣刺客悍不畏死，招招致命，身法诡谲，竟一时冲得骑兵阵型有些散乱。
“一群找死的蝼蚁！”秦霜凤目含煞，手中长枪一抖，枪尖划出一道银色的匹练，宛如蛟龙出海，瞬间贯穿了两名刺客的咽喉！
她纵马冲杀，长枪大开大合，以一敌五，竟丝毫不落下风。
鲜血泼洒，残肢断臂横飞，女战神的威势展露无遗！
然而，刺客们的目标似乎并非缠斗，而是那两个俘虏！
数人拼着被长枪刺穿身体，也要冲向被压制的白眉老道。
“小刀，放火！”秦霜暴喝一声，一枪将一名刺客挑飞。
“得令！”
早己在庙宇西周待命的谢小刀眼中寒光一闪，一支支浸透了火油的箭矢呼啸而出，精准地射在庙宇的梁柱和枯草之上。
烈焰冲天而起，干燥的木料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滚滚浓烟瞬间吞噬了整座庙宇。
“啊——！”
被烈火和浓烟逼迫，残余的几名刺客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再也不敢恋战，狼狈地遁入后山密林之中。
战斗，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
“清理战场，把俘虏带走！”秦霜抹去脸颊上的一点血迹，冷声下令。
很快，一名亲卫从那藩王亲卫的怀中，搜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筒。
当信筒里的密令在林昭面前展开时，整个中军大帐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白纸黑字，字字诛心。
上面赫然盖着朝廷兵部的鲜红大印，内容更是触目惊心——允许并支持北地藩王周庆，联合一切可联合之力量，共同剿灭叛逆林昭，事成之后，林昭之地尽归周庆所有！
“呵呵……”林昭看着那刺眼的兵部印鉴，发出一声极低的冷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杀意。
“原来，他们是想让我做第二个周庆。”
当年，周庆也是一方豪强，被朝廷捧为剿匪英雄，待他剿灭匪患，根基未稳之际，朝廷一纸诏书，便夺了他所有兵权，将他变成了一个圈禁在北地的空头藩王。
现在，他们想用同样的伎俩，借周庆的手来对付自己。
“传我将令！”林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全境通缉在逃刺客，张贴影司密探画像，格杀勿论！”
“是！”
亲卫领命而去，大帐内只剩下林昭和谢长风二人。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将林昭的影子拉得忽明忽暗。
他拿起那封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密令原件，小心翼翼地将其卷好，放入一个精致的锦盒之中，封上火漆。
他将锦盒递给谢长风，眼神平静得可怕。
“长风，辛苦你一趟，亲自把这个东西，送去给京城里那些还在左右观望、首鼠两端的大人们看看。”
谢长风郑重地接过锦盒，那重量仿佛有千斤之重。
林昭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让他们亲眼瞧瞧，什么叫——自掘坟墓。”
谢长风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林昭缓缓坐回主位，帐内的杀气却未消散分毫。
他的目光落在一份刚刚送来的卷宗上，上面只有三个字——白眉道。
朝廷和藩王，不过是看得见的豺狼。
真正致命的，往往是藏在身边的毒蛇。
这个白眉老道在自己的地盘上活动了这么久，联络了藩王，煽动了流民，难道……就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吗？
林昭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桌面。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从白眉老道嘴里撬出来的东西，恐怕会比兵部这封密令，更加惊心动魄。
那将是一场从内部掀起的风暴，足以将他辛苦建立的一切，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