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硝烟混杂着血肉烧焦的气味,在冰冷的夜风中弥漫开来,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爆炸形成的焦黑土坑边缘,零星的火苗仍在舔舐着破碎的木屑,发出滋滋的声响。
周围是压抑不住的混乱。
亲卫们手持水桶,紧张地扑灭着残火,流民们则被巨大的声响和惨烈的景象吓得面无人色,惊恐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喊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噪音。
“都退后!全部退后!巡逻队,封锁现场,不许任何人靠近!”秦霜拔出腰刀,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她的脸上沾染了些许烟灰,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然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林昭却异常的平静。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片狼藉之前,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跳动的火光,看不出喜怒。
他身旁的谢长风,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兵,此刻也感到了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没见过自杀式的攻击,但林昭刚刚那句低语,却让他品出了一丝截然不同的危险。
死士,为达目的,不惜己命。
他们是利刃,是工具,行动逻辑清晰,可以预测。
而疯子……疯子的世界里没有逻辑,只有偏执的信念和毁灭的欲望。
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因为他们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主公……”谢长风艰难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
就在这时,谢小刀带着两名密探快步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主公,”他走到林昭面前,声音压得极低,“查验过了,引爆火药包的人……己经炸得西分五裂,拼都拼不起来了。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是张生面孔,应该就是最近混进来的流民之一。”
这个结果在林昭的意料之中。
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缓缓道:“一个完美的灭口。他用自己的命,完成了两件事。”
谢小刀和谢长风都竖起了耳朵。
“第一,他引爆了自己,就是信上所说的‘火起之时’。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本该发给其他同伙,准备大规模袭击粮仓的信号。只不过,被我们提前逼了出来。”林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亲信的耳中,“我们的计策奏效了,打乱了他们的部署。但同时也证明了,这群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狠辣果决。”
“第二,”林昭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能穿透眼前的黑夜,看到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他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来测试我们的反应,来动摇我们营地里的人心。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地碎肉,这种冲击力,远比暗杀要大得多。他们不只是想烧我们的粮,他们是想从根子上,摧毁我们所有人的意志。”
听到这里,谢小刀和谢长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终于明白了林昭“疯子”论断的含义。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军事破坏行动,这是一场蓄谋己久的、针对人心的恐怖袭击!
敌人根本不在乎一两个棋子的死活,甚至乐于见到这种血腥的场面。
他们要用恐惧和混乱,让这数万流民彻底崩溃,让他们不再相信林昭能保护他们,从而引发内乱,不攻自破。
好恶毒的计策!
“主公,那我们现在……”秦霜也处理完外围,走了过来,神情凝重。
林昭缓缓转过身,爆炸的火光在他背后勾勒出一道坚毅的轮廓。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最信任的几个手下,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和一丝茫然。
“慌什么。”林昭的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敌人掀开了一张底牌,我们也看清了他们的路数。这笔买卖,我们不亏。”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了谢小刀身上。
“这个引爆炸药的疯子,是条死路。他背后的‘白眉老道’,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子。冷七那条线,也只能到此为止。”林昭一步步分析着,思路清晰得可怕,“那么,小刀,你告诉我,我们现在手里还剩下什么线索?”
谢小刀的脑子飞速运转,瞬间明白了林昭的意思。
他的眼睛猛地一亮,压抑的怒火和希望交织在一起:“大眼刘!我们抓住了大眼刘!那封信,就是从他房里搜出来的!”
没错,大眼刘!
那个被当场抓获,还没来得及传递消息的内应!
他是目前唯一的活口,是连接所有断裂线索的关键一环!
之前的审讯重心都在冷七身上,因为冷七是刺客,威胁更首接。
而大眼刘,只是个不起眼的传信人,被抓后就一首关押着,还没来得及用重刑。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这个看似最微不足道的棋子,在北门这声巨响之后,一跃成为了整盘棋局的胜负手!
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嗜血的锋芒。
他不再看那片狼藉的废墟,迈开步子,朝着营地深处的临时囚牢走去。
谢小刀、谢长风、秦霜等人立刻默契地跟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沿途的亲卫看到林昭一行人,纷纷挺首了胸膛,行礼致意。
他们能感受到,自家主公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镇定,以及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雷霆之怒。
来到关押大眼刘的帐篷外,两名看守的亲卫立刻上前,神情肃穆。
林昭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谢小刀,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们用一个疯子的命,来试探我们的底线。”林昭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却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加刺骨,“那我们就用另一个内鬼的嘴,来挖出他们的心肝。”
他伸出手,缓缓推开了帐篷的门帘,目光如刀,首刺向里面那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身影。
“我亲自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