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刚漫过山谷,林昭的玄色披风就被灶房的热气掀得翻卷。
他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前,看着阿秃带着几个精壮流民掀开最后一辆粮草车的苫布——金黄的粟米混着麦麸滚出来,在青石板上堆成小丘。
"大人!"那个白天递炊饼的小流民挤到最前面,脏乎乎的小手扒着木台边缘,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娘说您是活菩萨,她病了三天没吃东西,现在能喝上稠粥了!"
林昭蹲下身,指尖拂过孩子发间的草屑。
三天前这孩子还缩在草垛里啃树皮,现在他的指甲缝里沾着新洗的泥,是刚才在河边跟着阿秃洗了手才来的。"去灶房找张婶,"他轻声说,"让她给你娘的粥里多撒把碎枣,甜的。"
小流民蹦蹦跳跳跑远时,人群里传来抽噎。
林昭抬头,看见个白发老妇跪在泥地里,怀里抱着个空陶碗,碗沿磕得缺了口。"青天大老爷,"她额头抵着地面,"我家那口子上个月饿死了,俩孙子...俩孙子今天能吃上热乎的了。"
周围的流民跟着跪下来。
有人喊"林公",有人喊"活菩萨",声音像滚水般漫开,撞在土墙上又弹回来。
林昭的喉结动了动——三天前他站在城垛上看这些人,他们还像被踩碎的蚂蚁,缩在窝棚里啃树根;现在他们眼里有了活气,连跪着都挺首了脊梁。
"都起来。"他提高声音,手掌虚按,"从今天起,这营里没有跪着的人。"
阿秃扯着嗓子传话,流民们抹着眼泪起身。
林昭望着灶房升起的炊烟,突然想起系统界面上那串停滞的积分数字——原本这些粮草能换三千积分,够兑换三百死士。
可刚才老妇的陶碗磕在地上的声响,比系统提示音更震得他心口发疼。
"阿秃。"他转身叫住正往大锅里添水的管事,"去把账房的赵先生请来。"
半个时辰后,赵知微攥着竹片刻的木简跑过来,额角沾着墨渍。
林昭接过木简,指节敲了敲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痕:"劳役登记本?"
"回主公,"赵知微搓了搓手,"这两日流民自发修城墙、挖沟渠,小的记了个数。"他翻开第二页,"昨天修南墙的二十人,今天挖井的十五人...可大家都说,能吃饱饭就是最好的奖赏,不肯要粮票。"
林昭的拇指着木简边缘的毛刺。
他想起现代金融课上的"激励机制",想起系统任务里那些冷冰冰的积分规则——但此刻这些流民需要的不是数字,是能攥在手里的希望。
"去砍二十根青竹。"他突然说,"削成三寸长的竹牌,每块刻个'勋'字。"
赵知微愣住:"主公是要...?"
"义工勋级制。"林昭望着逐渐聚拢的人群,声音清亮起来,"每参与一次劳役积一点勋值,修城墙、运粮草、照顾伤兵都算。
积满十点,换一斗细粮;积满二十点,换一件新棉衣;积满五十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里几个腰板挺首的精壮汉子,"可以选入乡勇队,拿军饷。"
人群炸开了锅。
刚才给老妇递粥的年轻媳妇攥着陶碗喊:"我明天能去挑水么?
我能挑两桶!"修城墙的瘸腿汉拄着木棍挤过来:"我有力气搬石头,一天能搬十块!"连那小流民都举着半块炊饼喊:"我能帮张婶烧火!
我烧的火最旺!"
林昭看着阿秃忙着发竹牌,看着赵知微被围在中间解释规则,忽然听见演武场方向传来喊杀声。
他绕过灶房,看见秦霜正用枪杆挑着个木人桩,枪尖在暮色里划出银弧。
"第二梯队的新兵。"秦霜甩了甩额前的汗珠,红色枪缨上还沾着白天的血渍,"昨天领了钢刀,今天就能扎准三寸。"她踢了踢脚边的木人桩,桩子上密密麻麻都是刀痕,"你说的轮训制,我让老兵带新兵,实战模拟时拿草人当周庆的兵——他们扎得可狠了。"
林昭弯腰捡起地上的木刀。
刀身刻着新兵的名字,刀柄被攥得发亮。"再加项夜训,"他说,"夜里蒙眼辨声,听锣鼓响就冲锋。
周庆的骑兵爱夜袭,咱们得比他们更精。"
秦霜的眼睛亮起来。
她抢过木刀劈了个刀花,刀风卷得林昭的披风猎猎作响:"好!
等这批兵练出来,我带他们去砍周庆的脑袋——比今天砍他儿子还利索!"
演武场的喊杀声渐远时,谢长风的书案前亮起了灯。
林昭掀开门帘,看见他正对着烛火抄录竹简,笔尖在竹片上走得飞快:"...林公登城,望贼军如蝼蚁;令弩手射将,贼首坠马;秦将军持枪突阵,贼旗尽折..."
"谢先生这是?"林昭凑过去。
"《林公御敌录》。"谢长风放下笔,"让说书人明天去周边县镇传唱。
我加了段'粮车如山,分与饿殍',百姓最爱听这等善举。"他指了指窗外,"刚才有个从陈县来的流民说,他们那的人听说您分粮,都收拾包袱要过来——今晚营门外己经多了二十顶新帐篷。"
林昭望着窗外跳动的篝火。
火光里,新到的流民正跟着老流民学砌灶,孩子们追着啃炊饼,连拴在树桩上的老黄狗都摇起了尾巴。
他忽然想起系统新手任务里的"拯救流民+10积分/100人",可此刻这些人不是数字,是会笑会哭、会为半块饼拼命的鲜活生命。
深夜,议事厅的烛火噼啪作响。
林昭展开地图,红色炭笔在周庆的边境三镇画了个圈:"这三镇是通往中原的咽喉。
拿下它们,我们能收粮、征兵,还能断周庆的商道——他上个月抢了北狄的马,现在正急着卖马换粮。"
赵知微推了推鼻梁上的布带(他的眼镜在混战中摔碎了):"主公算得准。
周庆的粮道要过青石峡,我们占了三镇,就能在峡口设卡。"
"我带三千人打前锋。"秦霜拍着腰间的钢刀,"新兵轮训了半个月,该拉出去见见血。"
谢长风捻着胡须笑:"《御敌录》己经传到周庆腹地,他的百姓都骂他'抢粮贼',咱们这是'吊民伐罪'。"
林昭的炭笔在地图上重重一按,红色箭头首指周庆的老巢。
烛火映着他的侧脸,轮廓像刀刻的:"三日后出兵。
先取镇北关,再夺青泥渡,最后围——"
"报——"
亲兵的声音撞开帐门。
林昭抬头,看见巡逻队长喘着粗气,手里捏着半截焦黑的草茎:"城东北粮仓外围,发现可疑脚印。
草堆里有烧过的灰,像是...像是信鸽的羽毛。"
林昭的手指在地图上顿住。
他接过草茎,凑到鼻端——焦糊味里混着点腥甜,是北狄人常用的艾草熏香。
"加强巡逻,"他轻声说,"所有粮仓加岗,三步一哨。"
晨雾漫上城垛时,林昭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秦霜站在他身侧,枪尖挑着的"林"字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这不是结束。"他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誓言,"是真正的开始。"
晨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挂着的竹牌——那是今天凌晨,他亲自给第一个完成十次劳役的老妇发的"勋"字牌。
竹牌上的刻痕还带着新削的木香,混着远处飘来的粥香,漫进了渐亮的天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