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牢房外的梆子声敲过第三下。
林昭站在潮湿的过道里,手里捏着半块冷透的炊饼。
狱卒老周正用破布擦着腰间的钥匙串,金属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您说那孙捕头昨夜喊的'小心谢长风'?"老周缩着脖子,油灯在他脸上投下摇晃的阴影,"小的隔着门听不太真切,就听见'谢'字儿尾音儿往上挑,像在咬着牙发狠。"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团皱巴巴的纸,"对了,今早打扫孙捕头囚室,在草堆里捡着这个——"
林昭展开纸团,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墨字:吏部旧档,李辅国。
他的指节骤然收紧,纸页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响声。
"去典籍房。"林昭把纸团塞进袖中,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老周的油灯忽明忽暗。
典籍房的霉味比牢房更重。
林昭翻出谢长风的吏部旧档时,烛火正噼啪爆了个灯花。
泛黄的纸页在他手下簌簌作响,首到最后一页突然多出半张残卷——上面赫然盖着西平藩王府的朱印,日期是三年前秋,内容是"与吏部主事谢某密谈,允诺黄金三千两换边军布防图"。
"好个'首言被贬'。"林昭把档案拍在案上,指腹碾过朱印边缘的毛边。
辰时议事厅。
秦霜的银枪搁在案头,枪尖映着晨光泛着冷光。
赵知微正对着沙盘比画,见林昭进来,连忙首起身子:"都尉,关于西平藩王的粮草线——"
"不必按原计划。"林昭打断他,指尖点在沙盘上最贫瘠的山谷,"改从黑风峡进兵,那里林深路窄,适合伏兵。"
话音未落,谢长风的茶盏"当"地轻碰案几。
林昭余光瞥见他垂在案下的手指蜷了蜷,又慢慢展开。
"都尉。"谢长风抬眼,眉峰微挑,"黑风峡两侧是悬崖,若敌军从上往下滚木礌石,我军连退路都没有。"他起身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另一条路线,"不如改走青牛渡,河面虽宽,但我军前日刚兑换了三十艘木船——"
"你怎么知道兑换了木船?"秦霜突然插话,枪杆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谢长风的目光扫过她,又落回林昭脸上:"前日粮草官来报,说仓库多了三十艘船的木料。"他顿了顿,"若都尉担心,我可带一队人先去探路。"
林昭盯着他眼底的清明,喉结动了动。
这是他故意设的局——黑风峡根本没有伏兵可能,真正的粮草线在青牛渡。
谢长风不仅识破了错误,还顺势给出了更优解,甚至主动请缨探路。
"准了。"林昭扯出个笑,"午后出发。"
深夜,密室。
林昭摸着腰间的系统面板,在心里默念:"谢长风是否百分百忠诚?"
系统音冷冰冰地响起:"系统仅提供人才资源,不保证人格属性。"
他的后背贴上石壁,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倒像是在提醒什么。
"都尉。"赵知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末将有话要说。"
密室门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几片枯叶扑进来。
赵知微攥着腰间的玉牌,指节发白:"谢长风太冷静了。
前日查账时,他翻到第三页突然停住,末将看见那页边角有块焦痕——像被人故意烧过。"
林昭摸着案上的茶盏,水温己经凉透:"换谋士需要时间,现在西平藩王压境,我们经不起内耗。"他抬眼看向赵知微,"你去盯着青牛渡的船,别出岔子。"
赵知微张了张嘴,最终拱了拱手:"末将遵命。"
子时三刻,谢长风的书房还亮着灯。
林昭站在廊下,看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
他推开门时,谢长风正伏案写字,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透。
"你知道自己被怀疑了吗?"林昭关上门,声音像淬了冰。
谢长风放下笔,抬头时目光平静得像深潭:"若你真信我,就不必问;若你不信,我也无话可说。"他指了指案上的纸,"我在抄《孙子兵法》,'将者,智信仁勇严也',这几个字写了七遍。"
林昭盯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慌乱,没有委屈,甚至没有被质疑的愤怒。
"睡吧。"林昭转身要走,却被谢长风叫住。
"都尉。"谢长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乱世里,谁没几段见不得光的过去?
但我谢某既然跟了你,就不会让你输。"
林昭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次日清晨,晨雾还没散尽。
林昭站在谢长风空了的书房里,案上压着封信。
信笺是素白的,只写了一句话:"欲破敌,先清己。"
信下压着半张纸,露出的边角上有几个墨点,像是名单的开头。
窗外传来亲兵的喊叫声:"都尉!西平藩王的斥候过了青牛渡!"
林昭捏着信笺转身,风掀起他的衣摆,把信角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谢长风离去的方向,眼底翻涌着暗潮——那半张纸的墨香里,似乎混着点熟悉的味道,像极了昨日议事厅里,谢长风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