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进书房窗棂时,林昭己在案前坐了半个时辰。
他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茶水温了又凉,倒映着谢长风刚摊开的那卷泛黄履历——孙捕头的名字被朱笔圈了三道,墨迹未干。
“旧县令贪墨赈灾粮那桩案子,孙捕头是主审。”谢长风的手指划过纸页,停在“李辅国旧部”西个字上,“那县令是李辅国安插在青阳县的钉子,审案时却独独漏了孙捕头的供词。”
林昭放下茶盏,瓷底与木案相撞发出脆响。
他想起昨日孙捕头拍着胸脯说“城门守得铁桶似的”,想起那本多报二十户新丁的户籍册,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若他是细作,为何到现在都没动作?”
刘文远缩在门边,手指无意识绞着袖口。
他原是县衙小吏,最见不得这种窝里反的事:“许是……在等咱们根基不稳?前日矿场刚出铁,粮库又进了新粮,他……”
“不。”谢长风突然抬眼,目光像淬了冰,“他在等上线。”他抽出另一张纸,上面画着青阳城内外的路线图,“上月十五城西破庙的会面,不是偶然。”
林昭的拇指着案角的凹痕——那是他昨日捏紧桌沿时掐出来的。
系统面板在袖中发烫,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先生说过要钓大鱼,怎么钓?”
谢长风从袖中摸出半块碎银,“粮草。”他将碎银按在北寨的位置,“伪造调粮令,说后日辰时运三百石粗粮去北寨。让孙捕头知道这个消息。”
刘文远的喉结动了动:“伪造……可行?”
“你写的官印最像。”谢长风瞥他一眼,“用半旧的竹纸,边角沾点茶渍——他若真要传信,定会疑心新纸新印。”
林昭突然笑了,眼底却没半分温度:“再派两个亲信跟着他,脚程要稳,别打草。”他转向刘文远,“你去办调令,辰时前送到我案头。”
刘文远应了一声,抱着卷宗匆匆退下。
门帘掀起又落下,谢长风的声音低了些:“秦将军那边?”
“北寨外的林子,她的骑兵藏得最严实。”林昭摸出腰间的系统面板,死士栏里“张二牛”的名字闪着红光,“再派两个死士跟着我,今晚亲自去看看。”
谢长风的眉峰挑了挑:“主公万金之躯……”
“这局要真,得我亲自当饵。”林昭打断他,指腹重重压在北寨的位置,“他若去了驿站,咱们就知道线头在哪。”
月亮被云遮了大半时,孙捕头摸黑出了营门。
他裹着件灰布短打,腰间的刀鞘用破布缠了又缠,生怕碰出响动。
经过校场时,他特意绕开巡夜的火把,靴底沾了满脚的露水。
林昭缩在墙根的阴影里,看着那道影子拐上西小路。
赵知微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像片落在他耳边的叶子:“驿站在三里外,他走得急。”
“跟紧。”林昭摸了摸怀里的短刃,系统空间里的钢刀硌得他肋骨生疼。
两个死士一左一右隐在他身后,呼吸轻得像蚊蚋。
废弃驿站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时,林昭的后背贴上了老槐树的粗皮。
他看见孙捕头猫腰钻进去,看见门内伸出只戴玄色手套的手,接住了他递过去的纸卷。
“是李辅国的人?”赵知微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林昭没说话。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照见那只手背上的朱砂痣——和前月截获的密信上,押印的位置一模一样。
晨雾未散时,营门“咔”地落了锁。
谢长风守在账房里,面前堆着孙捕头近三个月的账本,墨迹被他翻得发毛。
当他扯出张夹在账簿里的碎银票时,指尖猛地收紧——上面盖着“周记粮行”的朱印。
“周掌柜?”林昭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上月才跟咱们签了购粮约的周掌柜?”
谢长风将银票推过去:“三笔,每笔五百两。时间分别是十五、廿二、月末——正好是他去破庙的日子。”
林昭捏着银票的手在抖。
他想起前日周掌柜来送粮时,还拍着胸脯说“林都尉的生意,我周某人拼了老命也要办妥”,想起那人眼角的笑纹,此刻只觉得刺得慌。
议事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秦霜的枪尖撞在门槛上,发出清越的响。
她扫了眼空荡荡的末座——本该是孙捕头的位置,浓眉皱成了结:“那老匹夫呢?”
“他今日当值。”林昭望着窗外摇晃的旌旗,声音像浸在冷水里,“咱们身边,还有多少‘朋友’?”
“给我三日!”秦霜拍案而起,枪杆震得茶盏跳起来,“我把他的嘴撬开,看是哪个狗东西……”
“不行。”林昭突然转身,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打草惊蛇,线头就断了。”
赵知微抚着胡须点头:“主公说的是。若他背后有大网,咱们得连根拔起。”
刘文远缩在角落搓手:“可周掌柜……昨日还送了二十车粮来。”
“所以更要稳住。”林昭的拇指抵着太阳穴,系统面板在袖中发烫——谋士栏里谢长风的名字泛着暖光,像颗定盘星,“该做什么做什么,让他们以为咱们还蒙在鼓里。”
众人散去时,晨风吹得门帘翻卷。
林昭望着秦霜甩袖而去的背影,望着赵知微抚须沉吟的侧影,忽然听见营门口传来动静。
“主公!”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喘,“周掌柜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议事厅外的青石板路,看见孙捕头正站在营门口,背对着他搓手。
晨雾里,那人的影子晃了晃,像根被风刮歪的芦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