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捏着那枚带灼痕的铜片站在廊下,晨雾漫过他肩头时,刘文远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这位前县衙小吏的青衫下摆沾着墨渍,手里攥着半卷泛黄的档案,指节因用力泛白:"公子,这令牌纹路与二十年前监察司密档里的'潜龙令'分毫不差。"他喉结滚动两下,"当年先皇为监视藩王,特赐监察司正副使各一枚,只有三品以上官员能调遣。"
林昭的指尖在铜片龙纹上轻轻一叩,金属凉意顺着掌心窜进血管。
他望着院外排了半条街的领粮队伍,耳边是孩子们的嬉闹和老妇的絮叨——这些刚被他用系统粮稳住的人心,原来早被人盯上了。"刘先生,"他转身时眼底像淬了冰,"把这三个月新入营的流民户籍再筛一遍。"
"是。"刘文远抱了抱档案,转身时又顿住,"公子...这监察司的人,怕是冲您来的。"
林昭没接话。
他望着檐角滴落的晨露,系统面板在意识里浮动:【任务"清除内患"进度20%】。
看来昨夜粮仓起火,不过是开胃菜。
阿九的影子出现在院门口时,晨光刚爬上东墙。
这位死士统领腰间短刀还沾着草屑,发带松了半缕垂在颈侧:"查完了。"她递过一叠纸,"老七的户籍有问题——他说自己是从南陵县逃来的,但南陵县三个月前就被西戎屠了,活口不超过十人。"
林昭接过纸页,最上面一张写着"老七,男,三十岁,南陵县青禾村"。
他指尖敲了敲"青禾村"三个字:"他和阿狗接触过几次?"
"西次。"阿九声音像碎冰,"第一次是粮仓起火前七日,在村东破庙;第二次是起火前两日,阿狗买酒时他塞了个布包。"
林昭突然笑了,笑得很轻:"把老七的住处围起来,别打草惊蛇。"他抬头看天,"今夜子时,他该坐不住了。"
月上柳梢头时,老七缩着脖子出了营门。
他特意换了身打满补丁的灰布衫,怀里揣着偷来的半块炊饼——那是他藏在草堆里的盘缠。
经过演武场时,他听见巡夜的乡勇唱着小曲,心跳渐渐快起来。
只要过了村西那片芦苇荡,就能去邻县找苏大人...
"站住。"
冷喝声从背后炸响。
老七腿一软,炊饼"啪"地掉在地上。
他转身时看见阿九抱着臂站在月光里,身后二十个死士像影子般从暗处浮出来,短刀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老七,这是要去哪儿?"阿九一步一步逼近,靴底碾碎了那半块炊饼,"去给你主子报信?"
老七的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想跑,可腿肚子首打颤,刚挪半步就被死士扭住胳膊按在地上。
他听见自己的牙齿打颤:"我...我就是出去解手!
你们凭什么抓我?"
"凭这个。"阿九蹲下来,从他衣襟里摸出块带暗纹的绢帕——和昨夜阿狗招供时说的"传信信物"一模一样。
老七的脸瞬间惨白。
地牢的油灯忽明忽暗,照得老七脸上的冷汗亮晶晶的。
林昭坐在木椅上,指尖敲着案几上的潜龙令:"说,谁派你来的?"
"我...我不知道!"老七拼命摇头,"就是个卖私盐的让我放火,说给五两银子..."
"五两?"林昭突然笑了,"那我告诉你,若明日我宣布你是北狄细作——"他拖长了声音,"北狄人去年在边境屠了三个县,你猜营里的百姓会怎么对你?"
老七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起白日里那些领粮的百姓,有个汉子举着锄头喊"砍了细作",有个妇人攥着菜刀说要"剜了他的心祭粮"。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破了:"是...是监察司的苏副使!
苏秀才!"
林昭的手指停住了。
"苏大人说您要谋反,让我烧粮仓、煽动百姓闹事,断您的根基。"老七哭着往前爬两步,"他现在藏在邻县的鹤鸣书院,扮成落魄书生,天天写帖子骂您是乱臣贼子!"
林昭猛地站起来,案几上的油灯被带得晃了晃,灯光在他眼底跳动:"他写的帖子往哪儿送?"
"豪族、县衙、藩王...到处送!"老七抖得像筛糠,"他说只要闹得越大,朝廷越会派兵来剿您!"
林昭转身时,披风在地上扫出一道风。
他摸出块帕子擦了擦手,声音像浸在冰里:"阿九,点一百轻骑。
秦霜,你带三十人断后。"他看向地牢外的夜色,"今夜,我要活的苏秀才。"
鹤鸣书院的灯笼在二更天灭了大半。
林昭翻身下马时,露水打湿了靴底。
秦霜的长枪在他身侧划出半道弧:"我带人守住后门,你小心。"
书院后院的窗纸透着微光。
林昭贴着墙根摸过去,听见里面有笔锋划纸的沙沙声。
他一脚踹开木门时,正看见个穿青衫的书生慌忙往怀里塞纸卷——那书生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
"苏副使?"林昭笑着走过去,"久仰。"
苏秀才的手在发抖。
他想喊,可林昭的死士己经封住了门窗。
他强撑着梗起脖子:"你...你敢动朝廷命官?"
"朝廷?"林昭从怀里掏出老七的供状,"你看看,这是你派去烧粮仓的细作的口供。"他把纸页拍在桌上,"你若肯合作,我保你不死。"
苏秀才的目光扫过供状,镜片后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院外突然传来仆役的惊呼:"公子!
地窖里有箱子!"
林昭转身时,看见个老仆举着盏油灯,正从地窖里拖出个桐木箱子。
锁头被死士砍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叠叠信笺。
最上面那封的封口还没干透,墨迹未散:"请速派兵剿灭林逆,以正纲常..."
林昭的指尖轻轻抚过信末的朱印——是大乾左都御史的官印。
夜风吹进来,吹得信笺哗啦作响。
林昭望着那抹朱红,忽然笑了。
他转头看向瘫在椅上的苏秀才,声音轻得像叹息:"看来,你的主子,比你想象的...更多啊。"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林昭的马队踏上归途。
他怀里抱着那箱密信,能感觉到里面每一页纸都在发烫。
秦霜骑马走在他身侧,长枪尖挂着的苏秀才的腰带被风吹得晃荡。
"回营后,先审苏秀才。"林昭望着渐亮的天色,低声道,"然后...看这些信。"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百里外的京城,某座朱门深院里,一盏琉璃灯突然被风吹灭。
有人站在阴影里,摸着案头未发的密折轻笑:"林昭啊林昭,你以为抓到个苏秀才就能翻了天?"
而林昭怀里的密信,正随着马蹄的颠簸,发出细碎的摩擦声——那是即将掀起更大风浪的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