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被刘六重重推开时,林昭正站在檐下。
月光透过破窗漏进来,在地上投出蛛网般的阴影,混着从门缝里飘出的血腥气,像根细针首扎进鼻腔。
“大人,那厮嘴硬得很。”刘六抹了把脸上的汗,腰间的牛皮鞭还滴着血珠,“夹棍断了两副,烙铁烫穿三层皮,就只翻来覆去说‘青鳞使的手段你们受不住’。”
林昭望着柴房里晃动的人影。
李烈被反绑在柱子上,铠甲早被剥去,露出的脊背布满暗红的伤痕,却仍梗着脖子笑,笑声里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审啊!等青鳞使的飞鸽传书到了周庆帐下——”
“啪。”
林昭踢开脚边的碎砖。
他记得现代审讯课上教授说过,最硬的骨头往往怕两样东西:绝望,或是希望。
指尖着腰间的断龙刀,他转身对刘六说:“去厨房端碗酒,切盘熟肉。”
“大人?”刘六瞪圆了眼,“这狗东西刚挨完刑——”
“照做。”林昭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再把我那套湖绸中衣取来。”
柴房的门第二次被推开时,李烈的笑声戛然而止。
林昭端着木盘跨进来,酒碗里的琥珀色液体晃出细碎的光,熟肉的香气混着血腥气在空气里打架。
他弯腰解开李烈脚踝上的绳索,后者本能地缩了缩,却被林昭按住膝盖:“我知道你疼。”
“你...想干什么?”李烈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酒肉又迅速移开,“莫不是想灌?”
“多麻烦。”林昭把酒碗凑到他唇边,“我给你看样东西。”他另一只手摸出块虎符,正是从李烈亲兵身上搜来的周庆亲军令牌,“周庆的粮道被青鳞卡了三个月,对吧?他给你的军饷,有三成是掺了沙的铜子。”
李烈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以为青鳞是在帮藩王?”林昭又夹起块肉塞进他嘴里,“错了。周庆上个月死了三个运粮官,尸体都漂在护城河里——那是青鳞在清路。北狄的马队二十天后过界,他们要的不是藩王割据,是让大乾的城墙自己塌。”
李烈的腮帮鼓着,眼泪突然顺着脸往下淌。
他咽肉的声音像吞了块石头:“我...我就是个跑腿的。青鳞使从不露面,只派穿青袍的人传信。周庆的军械库钥匙在青袍人手里,粮栈的账册也——”
“停。”林昭按住他的肩膀,“驿站。铁牛探到的废弃驿站,是不是青鳞的联络点?”
李烈浑身剧震,血从咬破的嘴唇渗出来:“你...你怎么知道?”
林昭没回答。
他转身走出柴房时,系统面板在眼前闪过红光,新任务提示“揭露青鳞阴谋(进度1/3)”跳出来,但他顾不上看。
议事厅的烛火正透过窗纸摇晃,秦霜的影子在窗上投出持枪的轮廓——她肯定等急了。
“果然是驿站。”秦霜把地图残片拍在案上,烛火被她的动作带得一跳,照亮残片边缘的焦痕,“铁牛说那驿站外有新翻的土,我还当是埋了死囚,现在看...”
“是埋密信。”林昭用刀尖挑起另一封密信,字迹与李烈身上的如出一辙,“北狄要的是大乾的关防图,青鳞要的是乱世里的钱和权。他们不是盟友,是互相利用。”
“那我们得——”
“加强戒备。”林昭截断她的话,“青鳞能渗透周庆的军队,就能渗透我们的营地。前儿张婶子说有个要饭的总在西墙晃,后儿铁柱的亲兵丢了腰牌——这些不是巧合。”
秦霜的手按在枪柄上,枪缨微微颤动:“我带亲卫把营地翻一遍。”
“不用。”林昭从袖中摸出块木牌,“我让阿九管夜巡司,专门查生面孔。铁柱,你过来。”
正蹲在门口啃馍的赵铁柱慌忙站起,馍渣掉了满胸:“大人?”
“从今儿起,你是乡勇统带。”林昭把木牌拍在他掌心,“夜巡队归你管一半,明儿开始教新兵打熬力气。”
赵铁柱的脸涨得像熟虾,木牌在手里攥得咔咔响:“得嘞!小的保准把营盘守得连只耗子都钻不进!”
月光爬上营墙时,林昭站在演武场边。
系统仓库的钢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亲手把刀递给新收编的士兵:“这刀比藩军的沉二两,但砍进骨头不会卷刃。”士兵们接刀时的手在抖,有人偷偷抹了把眼睛——他们多久没摸过像样的兵器了?
“大人。”小六子从黑暗里钻出来,浑身沾着草屑,“驿站那边...我瞧见个穿黑袍的,大半夜跟守驿站的换了个匣子。那匣子用红绸包着,像是...”
“像是关防图。”林昭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他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篝火,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青鳞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小六子,去把秦霜和铁柱叫到议事厅。”他摸出块碎银塞给小六子,“再让厨房煮锅热粥,他们肯定饿了。”
小六子跑远后,林昭抬头看天。
星子像撒在黑绸上的碎钻,可他知道,云层后面藏着北狄的马蹄声,藏着青鳞的毒计。
断龙刀的刀鞘蹭着大腿,他摸了摸刀鞘上的云纹——该他出牌了。
后半夜的风突然转冷。
林昭刚踏进议事厅,就见秦霜正把长枪往地上一戳,枪尖扎进青砖半寸:“夜袭?我带三百亲卫,天亮前就能把驿站拆了!”
“不。”林昭把小六子的情报推到她面前,“我们要等黑袍人把东西交出去。青鳞的网不止一张,要连锅端。”
铁柱挠着后脑勺:“那啥...需不需要我带乡勇在后面堵?”
“需要。”林昭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停在驿站后的山坳,“你带两百人埋伏在这儿,等他们交完货——”
“大人!”
小六子的喊声响彻营盘。
林昭转头时,看见他跌跌撞撞冲进院子,脸上沾着泥,裤腿撕了道口子:“驿站...驿站的守兵换了!新来的穿青袍,腰上挂着...挂着青鳞的牌子!”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林昭望着小六子染血的鞋尖,突然笑了。
青鳞以为布好了网,可他们不知道——
这盘棋,该他落子了。